二小姐沈卿宁相貌没有一点与帝师、辛姨娘相像的地方，引来府中闲言碎语。
帝师夫人留意去查，果然非帝师血脉。老嬷嬷便建议她当断则断，否则等闲言流到外面去，就是大祸！
“就在这湖边，那天我怎么也找不到卿宁，一路寻一路寻，寻到了这里，看到你们将她捆住了手脚，嘴里塞着布包，‘扑通’一声！”
这一声把帝师夫人骇了一跳，惊恐地看着沈卿雪，她却在笑，如同鬼魅般笑得颠倒众生。
“你们把她扔进了黑水湖里，她初时还在挣扎，而你们就站在这里，对，就是你现在站的地方！”
沈卿雪欣赏地指着她站脚下。
帝师夫人脚下生根，似有双索命的手紧紧缠住了她，她背后汗如瀑下，唇色青灰，呼吸渐促，紧掐着手指尖陷入手心也感觉不到痛楚了。
沈卿雪却还不放过她，“你看看，你抬起头来看看，是不是还能看见她挣扎扑棱的身影？你听，‘救我’、‘救我’……”
“我是为了大局！”
帝师夫人再忍受不住了，嘶哑着嗓子低吼出声，拳头紧握在身侧，全身都在蓄力，仿佛不如此的话，她就承受不住了。
“是你娘不守妇道，是她忘恩负义！老爷好心救她还带回府上，锦衣玉食地疼爱着，甚至给了名分！可说是仁至义尽了！她又是如何回报老爷的？让帝师府的颜面何存？！”
“大局！”
沈卿雪沉声反问，逼近了她，吓得她倒退一步，“你敢说所做一切都是为了顾全大局？你的大局究竟是帝师府的颜面，还是你四小姐卿兰的姻缘？！”
相府公子左白倾慕沈卿宁，而四小姐卿兰爱慕着左白！
“娘亲~我要嫁给小白哥哥，我一定要嫁给他！”
“可是他的心不在你这里啊。”左白明显是看中卿宁的。
“那就让他的心没处放，就只能到我这里来了。”
天真少女一句骄纵无心之言，直接要了一条人命。
帝师夫人惨白了一张脸，已经无话可说，目光破碎地无处可放，像是失了魂。
“没有想到吧，我都听见了。可惜啊，你的三个女儿，大女儿随军远嫁到边疆去了，顾家早晚会被收拾。三女儿也要去西疆和亲了，你说一路凶险，她能平安到达西疆吗？”
如同明珠在东黎处境危险一样，沈卿芳此去西疆也不会太平。
任何想要谋反的势力都紧盯上了沈卿芳，藩王、顾家军、西疆那边的各部落王……
“你说沈卿芳像不像一个活靶子？呵呵~你先别晕啊，还有你的四女儿卿兰呢，你说，该给她一个什么死法？”
“你不要忘了，当初是兰儿叫来人，把你从雨夜里救回，不然你早被淋死了！”
她跪在佛堂外对辛惋大哭，可辛惋根本无动于衷，大雨瓢泼，当年她只有十一二岁，先是亲眼看着姐姐惨死，又是亲娘的冷漠，哪里受得住这连番打击，直接就晕倒在了雨地里。
是卿兰来找祖母聊天，发现了晕倒的她，跑去叫了府上的大夫，才救回了卿雪一命。否则她就算不死也真的会高烧得神智糊涂了。
一言之，若非卿兰，沈卿雪就真的成了傻子了。
卿兰一句话要了姐姐的命，但也救了她的命。是恩是仇，早分不清了。
所以她恨！
恨不得把这条命还给卿兰！
可是她死了，谁能为卿宁报仇呢？
这是一段孽啊，理不清的罪孽。
“哈哈，荒唐，太荒唐了。”
沈卿雪蓦然大笑起来，笑得眼角溢泪，她想老天爷实在是太霸道了，为什么要来戏弄她一个凡人。
芙月动容，何时见过她像现在这般，信仰破碎、万念俱灰。
帝师夫人像是终于找着了反击的方向，连声质问：
“你知道老爷为什么没有问罪于我，还有辛惋为什么冷漠拒绝你的哭喊，平静地接受了卿宁的死吗？只因她很清楚，这是她自己造的孽！她随太夫人礼佛，就是在赎罪！”
“她有什么罪？！”
不知是哭还是笑的情绪顿收，沈卿雪盯着她，“所托非人是罪？先遇负心薄幸郞，又遇寡情狠辣君？是这些男人贪图她的美色又把她当路障一样除去！
她有罪！她的罪就是轻信男人的心！是不敢为了女儿搏命！是为了求自己一个心安而拜佛！”
当年她怪过辛惋，恨这个女人的懦弱。
可后来她懂了，辛惋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她没有什么本事，只能选择吞下苦果，用沉默的方式来保护剩下的这一个女儿。
时过境迁，她对这个命运多舛的女人已经没有了恨，只是可怜她。
“她罪名诸多，但独独没有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你女儿！更没有对不起刘善和沈守正！”
帝师夫人呜咽一声，呛住了嗓子，死咬了唇吞下泣声，强撑着她朝廷命妇的颜面。
沈卿雪面向湖泊，先是闭了眼长叹一气，再睁眼时不怒自威，意味深长地说：“刘善就要死了，可还有人好好的活着呢。”
帝师夫人倏地瞠目，她竟是要对付帝师吗？！不敢置信地抓住她衣袖，“那可是你生身父亲！”
毫不留情地抽回手袖，她低吼着：“他又何曾怜惜过卿宁！虎毒不食子！”
他本就知道卿宁非他亲生，但视如己出地养了十几年，难道那些父慈子孝都是假的吗？卿宁死了，他可没有半分悲痛！
帝师夫人堪堪稳住身子，就听得她冷笑道：“我做的，不过是应了一句‘青出于蓝’罢了。”
言尽于此，她已经不想再留在这里，这整座帝师府都令她呼吸不顺畅。
今日帝师被留在宫里了，为什么会被留下？帝师夫人一见她要回宫，一个可怕的念头涌满心房，失魂落魄地问：“一命抵一命，今日我死了，你能收手吗？”
什么？
沈卿雪停下，回头来看着她，心中冷笑，刚跟她演了一场母女情深，这又要来演一场夫妻情深吗？
“……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