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我的问题。”
简短的一句话,没有任务逼迫之类的语气在里面。洪清的脸上也很平静,没有任何表情。
但正是因为如此,心使的内心充满了恐惧。
她永远都看不透洪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承认的话,无疑是在告诉洪清自己骗了他,还害死了百斩和银狐,自己跑路成了逃兵。
要是洪清知道真相,就不仅是惩罚她那么简单了。
可如果不承认,万一洪清根本就猜出了大概,那她岂不是相当于骗了洪清两次。到时候死对她来说都是一种解脱了,洪清折磨人的手段,堪比满清十大酷刑。
承认还是不承认?一时间,心使有些拿不定主意,可沉默就代表默认了。
“对不起洪老大,我当了逃兵。当时百斩和银狐本来在面对易风,我是想要去帮他们的,结果我被第五部队的人拦截了下来。”
“他们想活捉我,当时我已经走投无路,被他们追到了码头。”
“好在最后关头我动用了自己的特殊能力,才得以逃脱。”
“我知道我不该当逃兵,这很耻辱,但我想活着。在明知是死的情况下,我不想牺牲自己,我还想留着一条命,继续为您效命,报答您的收留之恩。”
心使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结合当时的情况,临时又编了一个说法来蒙骗洪清。
洪清闻言,脸上的表情还是没有变化。他就这么看着心使,一句话也不说,看得心使后背发毛。
这种感觉,就好像大晚上被一只鬼死死盯着一样,心使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逃兵不可耻,明知是死的情况下还要跑回去,那是军人干的事,我们没有这么伟大。”
良久,洪清终于说话了。
他继续说道:
“你知道我最担心的是什么吗,是为了活命,不惜出卖自己的队友。这在我们洪社,是绝对的禁忌,也是首领制定的规矩。凡事对同门不择手段的人,要斩断四肢,挂在总部的大门,任人唾弃,你知道吗?”
心使吓得头皮发麻,腿肚子直打颤,她忙不迭地说道:
“心使知道,所以心使从来都不敢对自己的同门使心计,更不敢违反首领的规矩。”
“这次任务失败,我又当了逃兵,心使甘愿受罚,没有二话。”
洪清点点头:
“你没有残害同门最好。”
“至于受罚,就算了,你先在我这里休养一段时间吧。任务的事,我去和首领说,他多少会卖我点面子,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有关易风的情报不准确,我们就派你们去炎夏,说起来,我们也多少有点责任。”
心使闻言,顿时惊喜不已,如获大赦一般。
她怎么都没想到,洪清居然不跟她计较任务失败的事情。
看来,也是她天字辈第一的这个名头,救了她一命。洪清知道她的能力,所以做了个顺水人情。这样一来,她会感恩,会更加忠心。
“洪老大,您对心使的大恩大德,我一定铭记于心,没齿难忘。”
心使双手抱拳,感激涕零地说道,两滴眼泪竟顺着她脸颊滑落了下来。
“好了,你也累了,任务虽然失败,但你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好好下去休息,养伤吧。”
洪清点点头,说着,把别墅的管家叫了过来。
管家是个普通人,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黑人。
对于洪清来说,他根本不需要什么保镖或会功夫的家仆。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世上能杀他的人,少之又少。
“把心使小姐带到另一栋别墅里,医生、保姆、护工,全都派来,在最短的时间里,让心使小姐把伤养好。”
洪清对管家说道。
“好的,老爷!”管家颔首说道。
心使跟着管家临走前,洪清又补充了一句:
“心使,你这次任务失败,多少要给个交代。”
“你天字第一的位置,就让给李判吧,以后天字辈里面,除了我以外,李判是你们老大。”
心使闻言,微微皱了皱眉,有些挫败和失落。
她点头道:
“心使明白。”
管家领着她离开这栋别墅后,那小女孩儿又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爷爷,您不杀了她吗,她违反了首领制定的规矩。”
小女孩走到沙发坐下,突然问道。
洪清笑了笑,望着小女孩道:
“子仪,你也看出来她在撒谎了。”
小女孩儿那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已经消失,脸上露出了与她年纪不相符合的成熟老练。
她道:
“那位姐姐编造的辞令很完美,就像是完善了许多次,推演了无数遍才编造出来的一个完美故事。”
“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她怎么可能记得清楚这么多事情,包括一些小细节她都说出来了。太完美的东西,本身就是不真实的,这不是您告诉我的吗?”
洪清闻言,威严之势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赞赏的微笑和慈爱:
“不得了,爷爷随便教你的东西,你居然都会融会贯通了。”
“真不愧是我洪清的后代,子仪,你可太让爷爷惊讶了。”
小女孩儿淡淡一笑,露出与成年人般的沉稳和谦逊:
“那是爷爷教得好。”
洪清哈哈大笑道:
“你这小嘴儿可真甜。”
“没错,她的确是在撒谎。在洪社里面,心使虽然只是个杀手,但她的心机,是许多人都不能及的。”
“十个百斩和银狐,都玩不过一个心使。这两个人,估计是被心使拿去当炮灰了。”
小女孩儿问道:“那您为什么不惩罚她呢,这种人不守规矩,不是好事。”
洪清闻言,收起笑容,肃然道:
“子仪啊,你还太小,你虽然聪慧,但有些事你还是明白不了。”
“这就是用人之道,十个百斩和十个银狐,都比不过一个心使。但一个百斩一个银狐,都难寻到,你说一个心使,岂不更难寻到。”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就是这个道理。”
小女孩儿又道:“可是这样的人,也很难掌控不是吗。这样的人,心似湖水般深不见底,更不知道她的野心有多大。难免有一天被她反咬一口,甚至让她踩在脚下。”
洪清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小女孩儿,只觉得自己还是太小看她了。
“子仪你说得很对,不过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洪清说道:“我且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江湖是什么,什么才是江湖?”
小女孩儿答道:“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能者居上。”
洪清嘴角一咧,淡淡一笑道:
“你说得对,也不全对。”
“弱肉强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但不是江湖的本质。江湖,不是打打杀杀,其本质是尔虐我诈,人情世故。”
“有勇无谋的人,能得到赏识,能居高位。可永远站不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个最高的位置。”
“天字辈里的李判,他的身手很厉害。如果他要和心使死拼,有百分之七十的机会能刺死心使。可他永远都没这百分之七十的机会,因为心使可以利用那百分之三十的机会,化作无限可能,甚至是不用自己的手,就能让李判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有的人杀人只用脑子,心使就是这样的人。”
小女孩儿若有所思,似乎在消化洪清的话。
“你记住了,有勇无谋的人,可以站在高处,但永远站不到食物链的顶端。”
“有谋无勇的人,同样能站在高处,但他可能死于意外,死于小兵之手。”
“唯一能站在最顶端的,活到最后的,是有勇,更有谋的人。”
“明白了吗?”
洪清又说道。
小女孩儿闻言,点了点头:
“子仪明白了。”
随后她又问:
“爷爷,那您是什么样的人?”
洪清望着落地窗外一望无垠的海面,笑了笑,没有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