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还是温热的, 显然刚死去不久。
谢殊施加一道隔绝阵,确保没人发现异常。两人以灵力隔空探查,仔细端详尸体片刻, 得出结论。
谢殊:【伤口很明显, 额心的致命伤由利器造成。】
闻岳:【……是什么?】
谢殊:【长剑。】
闻岳手指动了动, 慢慢握成拳。
【用剑者剑术精湛, 一击毙命,却没有一开始就杀死对方,】谢殊道,【风霆死状凄惨, 身上还有多处风刃造成的割伤, 流出的血在黑衣上看不分明,可见在被一剑杀死前, 遭受了许多折磨。】
【是账房傀儡干的么?】毕竟他专程将自己引过来。
【有可能。】谢殊道。
风霆死了对他们当然是好事,这代表失去本命法器的殷长离又失一臂,他们复仇的难易程度再降一级。
可兜兜转转,问题还是绕了回去——风霆为何会出现在澧都?究竟是谁杀的?账房傀儡也会使如此精湛的剑法么?
如果是账傀儡干的,谁在操控他, 还是他有自我意识?
倘若账房傀儡只是发现者, 背后帮助他们的又是谁?
果然如掌柜所说,账房傀儡行踪成谜,在闻岳与谢殊眼皮子底下也能玩消失,此刻又不知到哪里去了。
闻岳:【不论如何, 多谢那个神秘人了。】
谢殊顿了顿, 再次道:【师兄真的没有什么问题想问?】
闻岳沉默片刻:【……没有。】
谢殊轻叹一口气:【那我们可以离开了。】
【此事不宜在鬼界声张。】谢殊道,【既已拿到《阴阳簿》,不如处理掉尸体, 尽快回荒芜天超度怨魂。】
【好。】闻岳道,【阿熠人呢?】
“师尊、师叔——嗷呜呜呜呜呜!!!”
话音未落,一道紫色身影旋风一般朝闻岳撞来。
“砰”一声响,司徒熠扑到闻岳怀里,露出一张哭成花猫的脸:【呜呜呜,师尊,我以后再也不要见到洛羽了……】
闻岳:?
闻岳与谢殊毁尸灭迹时,终于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司徒熠泪眼汪汪道:“他穿女装诓我跳舞,我就和他打了起来,气急砍了他一刀。”
闻岳、谢殊:“……”
闻岳狐疑道:“只是因为女装?”
司徒熠点头:“嗯。”
他才不会说自己被洛羽强迫跳舞还亲了的!
“……好吧。”虽然了解傻徒弟的个性,不被逼到一定程度,他不会对洛羽动手,这其中必有隐情。但傻徒弟不愿意说,他也不会强迫。
闻岳道:“男孩子之间打架嘛……很正常。”
“他打你没?你有没有受伤。”
“……好像没有。”司徒熠后知后觉地慌张起来,“但他被我砍伤了,流了好多血……”
闻岳、谢殊:“……”
闻岳:“还是去看看吧。
离开澧都前,两人护送司徒熠前往青梅竹马“反目成仇”的案发现场,发现小巷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紫月投下冷淡的光辉,将墙角一泼暗色的血迹照映得格外明显。
洛羽不知所踪,唯有几片铃铛碎片躺在血泊之中,泛出黯淡的点点银光。
众人花了一天时间回到惜抱山,决定在无人谷中试验《阴阳簿》的超度之法。
谢殊翻阅各种古籍资料,研究出一种特殊阵法,可以使龙骨剑上的怨气顺利地汇入《阴阳簿》中。倘若怨灵愿意,他们可以进入《阴阳簿》,选择被净化和超度,或可放下执念,重入轮回。
还有不少戾气深重、无药可救的怨鬼拒入《阴阳簿》,只能暂时留存在骨剑中,寻找其他处理方法。
结果还算成功,约有三分之一的怨灵从龙骨剑转移到了《阴阳簿》中。闻岳拿到剑时,明显感觉骨剑轻盈不少。
可把他累坏了。
各类法器异宝自身灵气有限,想要发挥出最大的效用,需要使用者以法力辅佐。
谢殊想要龙骨剑认闻岳为主,便不能包揽一切。他可以提供设阵的方法,但具体灵力的供应与超度的实施需要闻岳来做。
骨剑中怨气沉淀多年,根深蒂固,想要处理掉其中一部分,需要耗费极多法力,几乎将闻岳掏空。
完成后,他连怨气减轻、恢复部分龙魂的骨剑都没有试,便回到小木屋休息去了。
从头到尾,都是谢殊和司徒熠陪着他。
剑灵依旧躲在乾坤袋中,没有出来。
是夜。
孤风飒飒,地面枯草上结了一层薄爽,无人谷外很有些冷。
好在木屋中贴有保暖符箓,凝神香袅袅燃烧,闻岳呼吸均匀,睡的香甜。
他实在是太累了,几乎在完成引渡的下一刻,便倒了下去,被谢殊架住胳膊,司徒熠御刀将他送了回来。
气温舒适,周围难得地安宁,紫月的光芒顺着窗棂投进屋,给简朴的小屋铺上了一层玛瑙般的光泽。
剑灵终于化形。
乾坤袋中光芒一闪,身着雪衣的少年出现在闻岳身边。
他垂下头,青丝瀑布似的泼洒而下,一半铺在床面,一半铺在闻岳腰间。
像一只凭空冒出的精怪。
玉折渊静静地凝视闻岳,冷白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许久,他才回过神一般伸出胳膊,将闻岳掰过来,从仰躺变成侧卧。
这样,他就能躺在闻岳的臂弯里,等待某个人发觉真相。
他不必再忍下去了。
闻岳对玉折渊的动作一无所觉,周遭充斥着温暖而熟悉的味道,谢殊特意给他点了他最喜欢的凝神香,舒服得仿佛深陷在云里。
没有风雨与不安顾虑,他睡的又沉又稳,只做了寥寥几个美梦。
梦里没有玉折渊。
玉折渊面对闻岳躺下,将闻岳的手臂搭在自己腰上,看上去仿佛被搂住了。
可这一切都是假的。
玉折渊呼吸紊乱,紧紧盯着闻岳,发现自己正濒临某种临界点。
连闻岳这样无忧无虑的睡容都无法忍受,更何况亲眼目睹闻岳为别人赴死呢?
他怎么可能原谅谢殊。
他抛出那么多明显的线索,面前这个人却能视而不见。
连谢殊都问了两遍,闻岳还是拒绝向鬼族打听和求证心中疑惑。
仿佛并不想知道他还活着,他是死是活,都掀不起他心中一丝波澜。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玉折渊感觉自己如同一株剧毒的植物,疯狂地抽出长满毒刺的枝条,环抱住自己与闻岳,将心脏刺得鲜血淋漓。
那根一直紧绷的弦,终于彻彻底底断掉。
他一秒都无法忍耐下去了。
就算做了可能不会被原谅的事……比起被忘却,这又算什么呢?
玉折渊睁着眼睛,躺在闻岳的“环抱”中,静静等待着。
他很快等来了他的猎物。
夜晚起来检查防御法阵,确认闻岳小桃夭与司徒熠的安危是谢殊每日例行之事。
丑时三刻,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一道颀长的影子出现在玉折渊视野里。
谢殊踱出阴影,月白色长袍染上紫月光芒,仿佛雪肤玉骨的妖族。
通过窗棂,屋内相交的人影撞进他的眼睛。
他们默然对视。
“……”
玉折渊勾起唇角,在谢殊的目光下,微微垂首,在闻岳唇上印下一吻。
谢殊蓦然握紧骨扇。
“仙君何必如此?”桃花眼挑起一个弧度,谢殊似笑非笑,“是害怕我把师兄抢走么?”
玉折渊没有说话。
他依旧维持剑灵的模样,挪开闻岳的手臂,翻身下床。
然后推开门,迎着月色走到谢殊面前,仰头看向他。
“你高估自己了。”玉折渊淡淡道,“我只是不喜欢被蝇虫围绕,尤其那蝇虫还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觊觎我的人。”
谢殊敛去眉眼笑意:“你果然和传闻中的不一样。”
“剑灵才是真的你。”
玉折渊:“谁说不是呢。”
两人在月光下对视,明明没有任何攻击的动作,似乎只是面对面闲聊,气氛却剑拔弩张般紧张起来。
“我早就在怀疑一件事。”谢殊的手被凤凰骨扇扇柄勒出道道红痕,“折渊仙君惊才艳艳,乃不出世的天才,怎会看不出魔尊被‘夺舍’,皮下换了一个人?”
“可师兄却和我说,他酒后失言,心神不宁,这才将自己的身份吐露给你。”
“我不信。”
“信不信随你,这是我与阿岳之间的事,与你何干?”玉折渊盯着谢殊,面无表情,“我早就警告过你离他远一点,可你们都当作耳旁风,那也只能咎由自取了。”
“看在你救过他的份上,我给你两个选择。”
玉折渊从袖中掏出一颗红色丹药,放在手心:“此乃妄思丹,你应当听过。此丹无毒无味无害,唯一的作用,便是消除内心的罪恶与欲念。”
“吃了它,你永远不会对闻岳产生任何非分之想,刚好做清清白白的师兄弟。”
“反正阿岳说过只喜欢我,吃了也不会怎样,”玉折渊微妙地一顿,“除非你心虚。”
谢殊盯着那颗小小的药丸,手指紧了又紧,面容隐匿在深紫色的阴影中,神情莫测。
片刻后,他忽然大笑起来,抬头直视玉折渊,一字一顿道:“心虚的分明是你。”
“等我清楚自己的心意,随时都能告诉师兄。”
“而你呢?”谢殊道,“你一直在误导师兄,让他以为你心悦魔尊,甚至瞒着自己还活着的事实,不正是心虚的表现?”
“见不得人的是你。”
“说吧,第二个选择……”谢殊眉目舒展,眼带笑意,目光却直勾勾地落在玉折渊脸上,带着锋锐的挑衅,“让我看看,仙君消失这么久,究竟干了什么。”
玉折渊面色铁青。
虽然早有预感,但见到谢殊毫不犹豫地放弃第一个选择,还出言不逊,戳破他的逆鳞……玉折渊心中有什么再也抑制不住,汹涌地翻滚而出,淹没了他的理智。
“你会后悔的。”玉折渊道,“不要怪我没有给你选择的机会。”
他收拢五指,没有用一丝力气,血红的妄思丹便化作齑粉,簌簌而落。
一道红光一触即发,像是在虚空中触动了什么阵法。
“你可以不自量力和我叫板。”
“那么青承山呢?你也不要了么?”
“本君大难不死,刚好有所顿悟,给你和你那已经作古的师父一个惊喜。”玉折渊轻声道,“无解之阵,若非以身守之,必毁。”
“一个时辰内赶不回去,你就没有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闻岳,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