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坐在电视机前，吴秀春又说：“远辉啊，你说你晚上睡不好，这下好了，以后睡前喝一杯，保管能睡好，第二天工作也就不会出现失误了。”
凌远辉点头：“哎，好。”
吴秀春看了他一会儿，又看了看儿媳妇，犹豫了一下开口：“既然工作没有失误的地方，厂里也不会开除你，远辉你还是别麻烦国怀了。”
凌茵捧着杯子吹气，瞟了老太太一眼，最后那句话才是奶奶真正想说的话吧。
老一辈的人大多数思想都很封建，认为在厂里工作才是铁饭碗，像肯德基什么的，听都没听说过，自然不觉得在那里工作有多好。
凌远辉说：“妈，你不懂，这人啊一旦做了件错事，之前做过的那些好事都会被人否决，放在工作上也是这样，要让领导改变开除我的态度，难！”
凌茵听得连连点头，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么？
虽然这次灯泡厂并没有否决父亲，但之后的几年时间里，父亲还是没有任何的升职机会，反而是比他还要晚一年进厂的梁叔，在下岗潮来临时已经做了车间主任。
凌远辉摇头，“我已经决定好辞职了，在工厂里我看不到我的前程。”
奶奶见劝不动，只能向爷爷凌卫国递了个眼色。
凌卫国看得比她远，只说：“远辉也不是小孩子，用不着什么事都征得我们的认同，我们做父母的就不要管太多了。”
吴秀春唉声叹气：“可这件事不是小事情，那劳什子美式快餐店，我连听都没听说过，你说，那家店能好到哪里去？”
“现在已经改革开放十多年了，你这思想还是停留在几十年前！远辉你别听你妈的，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
见凌卫国有些生气，吴秀春也不再说话了，她做了一辈子的贤妻良母，在丈夫面前还是选择以他的观念为主。
凌茵和父母相视一看，都从彼此的眼底看到些许无奈。
***
星期一。
凌远辉神清气爽的从厂里出来，骑车回家。
邻居还是头一次在工作日里这个时候见到他，惊奇地问：“远辉你今天不用工作还是咋地？”
凌远辉笑道：“我辞职了。”
邻居闻言诧异极了：“好好的工作，为什么要辞职？”
“这份工作看不到前景，就辞了呗。”
说完，凌远辉蹬着脚蹬板，远离了他的视线范围。
邻居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觉得过不了多久，凌远辉一定会为自己今天的决定后悔。
凌茵正从楼梯上下来，见到刚到家的父亲，便问：“爸爸，你辞职得到批准了吗？”
凌远辉嗯了一声，“现在就等你国怀叔的好消息了。”
这天中午，凌家人刚吃完午饭，穿着西装革履的刘国怀就带着好消息上门来了。
“远辉，你厂里的工作辞掉没有？”刘国怀朗声问道。
“我一大早就去辞了。”凌远辉说。
听他说已经辞了，刘国怀就放了心，“我今天来就是要带你去熟悉一下工作环境的，怎么样，有空吧？”
“有的，你是不知道，让我工作日在家里什么都不做，那叫一个不自在。”显得他像个闲人一样。
凌茵笑眯眯地目送两人离开家门，收回视线后，她看到奶奶脸上扼腕的表情，实在是哭笑不得。
她什么也没说，就回了卧室。反正奶奶迟早都是要接受这个事实的。
***
凌远辉从刘国怀那辆捷达上下来，邀他进家里坐会儿，刘国怀摆手拒绝了，说他厂里还有事，就不坐了。
“那你开车小心点。”
和他挥手道别，凌远辉带着些许的意气风发进了家门。
一看到儿子回来，吴秀春就紧张兮兮地问：“怎么样了？那里的工作好做吗？”
凌远辉坐在沙发上，点点头：“好做，那活儿比厂里的轻松不少。”
吴秀春松了口气，挺直的腰板软了下来，又问：“那工资呢，工资你问了吗？”
儿子建房子到现在还欠了亲戚一千多块钱没还，如果工资少，以后的生活还不得更拮据才行？
“国怀帮问了，说是第一个月三百六十元，往后的话，能有四百一个月。”
他现在在灯泡厂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三百元，去肯德基工作，工资翻了小一半不说，还不用每天早早就起床，店里是包吃包住的。
吴秀春听得瞪大了眼，还好没有一个劲阻止儿子，万一她当时成功阻止了，现在还不得心疼死啊？！
凌卫国很欣慰，老二年纪也不小了，终于涨了一次工资，往后在老三面前，提起工资也能抬起头了。
……
凌茵坐在书桌前，此刻她还不知道父亲已经回到家了。
她手上握着一只铅笔，有节奏的在纸上敲击着。
上一世她因为父亲自主给她订婚而生气，逃婚之后她就去了广市，那会儿她手不能提肩部能抗，入了厂没坚持几个月就主动辞职了，在前同事的介绍下，打算去当一名学徒。
那时候，无论是多小的餐馆，几乎都不会收女学徒，凌茵处处碰壁。当她面临绝望，每天只能吃两顿白粥过日子的时候，老天爷终究看不下去了，让她碰到了一位好心的老板，那老板是个离异的中年妇女，听了她的遭遇后，可怜她让她留在了餐馆里。
那是一家卖肠粉的店，因为物美价廉的缘故，每天生意都好得不行，一开始凌茵每天累得倒床就睡，感觉手臂已经酸到麻木，但她想了想，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眨眼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她做肠粉的功夫越来越好，就连那些在店里吃了几年肠粉的老顾客，都说她的手艺可以和老板媲美了。但好景不长，老板检查出得了血癌晚期，没挨得过两个月就去世了。
临死前，她的病床边只有凌茵一个人，而她的家人亲戚早就因为几年前她忍受不了丈夫的家暴选择离婚，就不认她这个女儿了，在家人看来，离婚是一件很大的丑事。
老板快奄奄一息的时候，抓着她的手说，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家人了，检查出癌症的时候只有凌茵会照顾她，她已经把她当成半个女儿看待，所以，她的那间铺头，就留给她了。
才说完这句话，她眼睛一闭，撒手人寰。
那是凌茵第一次哭得如此撕心裂肺，她只记得醒来时自己躺在病床上，护士告诉她，她这是伤心过度导致的昏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