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知的吸血鬼。”梅莉舔着自己的爪子说道,“居然反着摸我的毛。”
阿卡尼斯笑着,抓起梅莉,边抚平它身上的皮毛,边眯着眼睛瞧着眼前的大小姐。
拉多维德有个好子裔。即使是心怀刻苦怨恨的阿卡尼斯,也不得不这样承认。她拥有着与生俱来高贵与精致。即使身处于陌生的主物质界中,位于荒野之中,站在主物质界中最疯狂的复仇者面前,仍不失优雅。她藏于灌木丛中,但由魔纹布织成精致的裙上,却没有一点草屑。她站起来时,没有一点狼狈的意味,好像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她苍金色的长发,如一道瀑布铺在挺立的腰身上,她小小的胸膛是昂着的,并不是故意这么做,这是天生如此,就像竹子天生都是笔直的。
塔蕾莎一双镶嵌在精致脸蛋上的大眼睛看着阿卡尼斯。在那双透红的眼睛中,复仇者没有看到属于吸血鬼的血液与死亡。相反她看到了一颗草尖上的露珠,透过露珠可以看到如血的夕阳。死亡与生命以一种奇妙的方式结合在一起。
里面还有熟悉的东西。阿卡尼斯晃了晃头,觉得自己眼神出了问题。
“你看上去不像吸血鬼,但又像吸血鬼,身上亦没有邪恶灵光。”阿卡尼斯皱起眉头,“我有原则,非邪恶的生灵不在我的狩猎范围内。”
阵营邪恶之人,在阿卡尼斯眼中会散发着邪恶灵光。
“那就放过她吧。”猫说,“虽然她爸和你有仇,而且还反着摸我的毛,但孩子是无辜的。”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十四岁复仇时,把三名婴儿丢进火堆里的事吧。”
“阿卡尼斯你都一百四十多岁了”。梅莉舔着自己的毛,“是时候该做些成熟的事情,比如报仇的时候讲点原则。别整天谈到复仇就像发情的公狗。跳来跳去,砍来砍去,据我所知发情的公狗总是被阉割。”
“我很讲原则。”阿卡尼斯说着,把扣着斗篷,象征灰烬守望者标志的剑与火徽章一拔,换上游侠的木质独角兽徽章,“游侠杀个仇敌是太他妈正常不过的了”。
说罢,她脸上露出迷人的微笑。塔蕾莎眨着眼睛,看着眼前的银发少女。
“受惊了,小朋友。”阿卡尼斯拍着她的头,看到她眼神中的警惕褪去,“你一定听不懂通用语。”于是她换成血族语说道,“恰好,我认识你父亲,来来来咱们玩个布袋游泳游戏。”
“布袋游泳?”小女孩歪着头,奇怪地看着阿卡尼斯低着头,在自己的异次元口袋里一阵猛掏,动作粗鲁极了,一旁的小猫都被吓着喵喵叫。
“阿卡尼斯!我是认真的!别这样!你要按灰烬守望者的誓言去做!至少也得把她带到灰烬之城鉴别一下是否是黑暗生物,走走程序!”
“去他妈的程序。”她说,“当我傻?灰烬之城离这里十万八千里远,不杀留着某位英勇的骑士救人?”
“阿卡尼斯!在这样我就不给你摸毛了!”它跳上了小女孩的肩膀上,爪子搭在她脖子上,“她就是一个无辜小女孩,瞧!还有脉搏与体温嘞!”
“无辜个屁眼。”阿卡尼斯终于翻出了一个粗糙但结实的布袋,她露出邪恶的笑,“嘿嘿,我就把她蒙在里面,丢进河里泡。如果变成灰就说明她是吸血鬼,如果没有。我愿向神灵献上最诚挚的歉意。”
流水是吸血鬼的克星。
塔蕾莎忽然眼前一黑。她惊叫着,在布袋中扭动着身体,阿卡尼斯把袋口扎着紧紧的,飞奔向河水。气鼓鼓的猫跟了上去,大喊着,“如果她只是一只生灵呢?”
“我就一辈子不摸你的毛。”
“太诚意了。森林女士一定会感到得流下眼泪。”
她们跨入丛林中,十分钟后,阿卡尼斯大笑着把布袋浸入小河中。布袋剧烈扭动,沉入河水中,呼叫声随之静默。猫摇了摇头,蹲在河边。
“阿卡尼斯,这样下去仇恨会杀了你。”
湿了水的布袋非常沉重。阿卡尼斯把绳子绕在了树身上,发出阵阵笑声。
又是十分钟过后。阿卡尼斯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她眯着眼睛看着依然不停扭动的布袋,一用力把布袋拉出了水面。
“记住你的诺言。”梅莉说,“她看上去还活着。”
“这糟透了,把最弱小的骷髅塞进去它也能活。”阿卡尼斯固执地摇摇头,解开了绳索,低声自言自语,“什么时候我得像个圣武士干活?”
湿透的塔蕾莎立刻爬出了布袋。她小脸上充满了惊恐,就好像只雨中受惊的小猫。
“嘿,你是什么?”阿卡尼斯抓住塔蕾莎的肩膀,逼近她的脸问道,“告诉我,拉斯特的子裔。”
可怜的小女孩,浑身瑟瑟发抖,什么话都说不出。阿卡尼斯那张美丽的脸,在她眼中无异于恶鬼。
“罢了,我才不管那么多。”阿卡尼斯眯着眼盯着她白净的脖子,扬起右手,弯刀出现在手中,“一刀的事情。”
塔蕾莎吓得闭上了眼睛。脖子传来微微的刺痛,她眼前一片漆黑冰冷。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她心想,没有一丝一毫痛苦,我应该感谢灰烬执行官的仁慈吗?
不过,这死亡的感觉持续得未免太久。脖子的刺疼消失了,她感到一只手似乎扯着她脖子上母亲留给她的项链。塔蕾莎立刻睁开眼睛,看到阿卡尼斯正端详着她的项链,脸色渐渐变得可怕起来。塔蕾莎身体涌出了一股勇气,小手用力拍打阿卡尼斯的手。
“别动我妈妈的项链。”
“你妈妈?”她喉咙深处发出可怕的低声,绿色的眼睛仿佛要烧了起来,“谁给你的?”
“是我妈妈给的!”
塔蕾莎跺着脚,气呼呼地仰视阿卡尼斯,“我不允许你弄脏了它。”
“呵呵呵呵。”灰烬执行官的冷笑让一旁的梅莉毛都竖了起来,“拉斯特那狗屁家伙,居然把拉瑟娜的项链给你?给二老婆的女儿?给我拿来!”
说罢,她伸手就抢。
“胡说!我父亲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位伴侣,就是我亲生母亲。”塔蕾莎双手抱住胸口。但项链依然被阿卡尼斯扯走。项链朴素,由橡木制成,是拉瑟娜的贴身之物。想到这,阿卡尼斯心情更糟糕了。
塔蕾莎生气地瞪着阿卡尼斯,“要杀就杀,你不能侮辱我父母!”
“瞎说!”阿卡尼斯忽然咆哮,“吸血鬼和生灵怎么可能会有后裔呢!”
“你忘记了,拉瑟娜是怎么死在你面前的吗?”梅莉在一旁提醒道,“跳入河水,化为灰烬,她早就是一名吸血鬼了。”
阿卡尼斯愣住了。在那一刻,她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双手抓住塔蕾莎小小的肩膀,身体缓缓地落向地面,无力地跪在地上,低着头,“你们都在骗我,什么狗屁诺言,都是一群狗屁玩意。”
她声音愈来愈低,“拉瑟娜,真的为了他抛弃了生灵的身份,出卖了灵魂,我的老师,我的引路人呀。难道对他的爱比信仰还高吗?”
“准确的说,是为了与邪恶大魔头生下小女孩而抛弃的。”猫在一旁挖苦道,“至于信仰,早就丢到河里去了。”
“梅莉,在别人痛苦时少说些大实话你会可爱很多。”她扭过头说。
“世界上可爱的猫很多,但能说大实话的可只有我一只。”
“你什么都不懂,充满狭隘仇恨的灰烬执行官。”塔蕾莎声音清脆,“我母亲坚持以生灵之身生下我。”
“呵呵呵,当我傻呀。吸血鬼与生灵怎么可能结合呢?”
“你不懂我父亲对我母亲的爱。”
阿卡尼斯说着,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包含生命力的气息。她目光锐利了起来,不顾塔蕾莎的抗议,直接将她按倒在地,用匕首割开她后背的衣物。一颗埋于白皙皮肤中,拳头大小的红宝石映入她眼帘。宝石散发着暗暗红光,周围皮肤繁密的魔咒若隐若现。阿卡尼斯好奇地伸出手指触碰血之石,一股充满生命力的能量顺着手指传来。
她放开了塔蕾莎。小女孩紧紧抓着衣物,强忍着尊严被践踏而产生的泪水。
白发的阿卡尼斯深深闭上了眼睛,随后无力地叹了一口气。“拉斯特真的是爱着她。”
那么多年以来。阿卡尼斯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战斗,甚至背负爱神的诅咒,不单单是为了复仇。她要证明一件事,拉瑟娜的选择是错误的,拉瑟娜应该选择自己。这些年来她一直坚信,吸血鬼公爵不爱拉瑟娜,只是把她当成一个战利品,一个征服了善良阵营的战利品罢了。
她沉默良久,正午的太阳逐渐落下高山之后,双月半透明的身影出现在地平线。阿卡尼斯凝视着塔蕾莎,小女孩的双眼愈来愈熟悉,长得真像她母亲。最后,阿卡尼斯妥协了,向事实妥协。
“我不会杀了你。”灰烬执行官说,“我会把你带到灰城,那是全大陆最安全的地方。你会有一个新的生活。”
“灰烬之城。”塔蕾莎摇头,“我能说不吗?”
“当然不能。”
“你和我母亲是什么关系。”
阿卡尼斯站了起来,看向远处的夕阳,眼前浮现拉瑟娜的笑容。
“曾经的爱人。”
微风吹过,撩起她绑着斯古雅的秀发。
“怎么可能,你明明是——”塔蕾莎说着,阿卡尼斯回头瞪了她一眼,小女孩便把“女性”两个字吞入肚子中。
“阿卡尼斯。”梅莉跳到了她肩膀,“你得杀了她。”
“为什么?因为她弄乱了你的毛?”
“真希望你胸前的大胸没让你脑子变得迟钝,猎人。”猫贴着她耳朵说,“血之石是什么你知道吧。”
“白银将军给他人类老婆续命的玩意。”
“嘿!别不承认,那可是一颗充满力量的宝石——”
“我当然知道。”阿卡尼斯的打断它的话,“拉斯特好歹算是暗影界一霸,他女儿带着珍贵的血之石逃到主物质界。我当然知道我正在卷入一场阴谋中。但是对于我来说,打碎邪恶阵营计划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好吗?我巴不得卷入呢。”
“不是这个。”猫变得严肃起来,“灰烬命运找上了你,所有灰烬执行官都逃不过,但可以有个好下场。”
“你信命运这个玩意儿?”
“灰烬执行官无一善终,不少人在悔恨与空虚中度过衰老的余生,最好的下场是简单而光荣的死去。”猫说,“我希望你死得得体一些,死得晚一些。连傻子都看得出来,是灰烬命运把你仇人之女送到你面前。她是一个引子,引你走上一条毁灭的道路。”
“你在教会里,悲剧诗歌看多了。”阿卡尼斯笑道,用母语说,“什么狗屁命运,说得好像我一生都是安排好的。我自由自在,谁都无法安排我的生活,即使下场再凄惨,我也不后悔。因为一切都是我自由选择,我乐意。”
“包括选这条路吗?”
“是的。”阿卡尼斯说,“若能复仇,灵魂燃尽算上什么。”
灰烬执行官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他们可以通过燃烧自己的灵魂,来变得更强大,代价是失去青春。若灵魂烧尽,则是彻底死去。
“你这家伙。”猫说,“你死了,我怎么办。”
“我留给你的遗产足够你天天蹭大胸,八代子孙都能餐餐吃金枪鱼与哈士奇肉。”
“但世界上唯有你能听懂我语言,你死了我向谁唠叨去?”
“去求助神奇的魔法,虽然那法师一定会发疯。”阿卡尼斯耸了耸肩,转过身,“喂,欢迎加入旅途。我们的目的地是灰城。”
她发现,塔蕾莎早已换好了衣服。珍贵的衣料如一堆垃圾般丢在一旁,看着阿卡尼斯心疼。
“请不要叫我喂,我流淌着血族最古老的血脉之一。”
她双手捏着裙角,微微弯腰,带着自豪之情吐出自己的姓氏,“我叫塔蕾莎·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还有——”
“停停停。”阿卡尼斯伸出了两根手指头,“首先,你的家族再厉害无法改变你在逃亡的现实,而只有我才能保护你,我也压根不在乎你家族有多吊。第二,如果不想让我叫你小红的话,直接告诉我你的名字。”
“塔蕾莎。”小女孩立刻说道。
“很好。”阿卡尼斯蹲下来,拿出橡木项链,“拉瑟娜的女儿,还给你。”
她边系着橡木项链,边用母语自言自语,“阿卡尼斯,你他妈的真是个败犬?有个男人把你的女人抢了,把你打成废狗。现在你还要死皮赖脸地凑过去保护她女儿,瞧瞧她一脸嫌弃的样子。你可真够贱的,活该嫖一辈子的娼,吗的。”
“现在连娼都嫖不了了。”梅莉跳进了兜帽中,“你连小鸡鸡都没了,真是可怜。”
“梅莉!可爱点。”阿卡尼斯叫道,随后低声骂了一句,“那两个该下炼狱的若菲亚贵族。”
此时,在遥远的某处,躺在棺材之中的艾丽娅打了一个喷嚏。
“似乎有人在诅咒我?”她睁开眼睛,自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