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漫漫,冰天雪地里,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山间穿行。
两个人时而往东,时而往西。
张寒城站在雪地里挠着头,他记得绛州城应该是在西边,但是走着走着,又觉得可能是在东边,一来二去,这附近的山连着山,最终也无法确定绛州城在什么地方。
天色渐渐地昏暗了下来,走着走着,张寒城突然间看到了远方的山间亮起了淡淡的灯火。
他赶紧揉了揉眼睛,这才意识到并没有看错。
当即叫着疯僧一起朝着灯火的方向走去。
离得近了,才发现那竟是一处以茅草搭建的酒家,就在一条大路边上。
在酒家门口,还有着几个穿着厚袄的人影坐在灯笼下面。
张寒城迟疑了一下,对疯僧道:“看来,今天是找不见绛州城了,咱们就去那酒家外面露宿吧,顺便问问好心人,能不能告诉咱们绛州城怎么走……”
疯僧也不回话,只是憨傻的嘿嘿笑着。
走近了酒家,透过那敞开的大门可以看到其中昏黄的灯火,听见阵阵的吆喝声在里面响起,这酒家里面坐满了人,给人一种十分拥挤的感觉。
至于门口坐着的那几个人,此刻正在微醺中闲聊着。
张寒城带着疯僧小心的走到了酒家门口的角落里,坐在了那酒家外面的石头上。
耳边,响起了几个人的对话。
“嘿,你此话当真是胡说八道,晋国怎么可能打得过契丹人……我看……咱们晋国,马上就要变成契丹啦……”
说这话的是个穿着厚袄,留着胡须,头发银白的老头,一边说话,他还一边把陶制的酒瓶放在嘴边,咕咚咕咚的喝着。
一旁坐着的汉子擦了一把胡须和嘴唇上粘的酒,冷笑道:“你怎么……能说咱们晋国……赢不了,那些契丹崽子……一定会被打的连老娘都不认得……”
那老头道:“嘁……你懂什么,你是年轻人……当年是什么样子,真正的兵强马壮……你哪里见过,等来年春天,晋国无人,天下就要被占领了……”
张寒城听着两人的话,挠了挠头,吃惊的自言自语:“原来是要打仗了么……”
其实张寒城也经历过朝代更迭,大约是他七八岁的时候,不过那个时候他刚刚懂事,所以只依稀的记得了兵荒马乱,到处都是灾民乞丐,之后就颠沛流离,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毕竟对于乞丐来说,能够有饭吃,就已经是最大的幸事了,哪里会去管朝代更迭,谁做了皇帝。
汉子喝道:“你这老头,又能有什么见识……老子去过的地方多了,啥没见过?那绛州城守城的兵士,老子都认得几个。”
老头呵呵一笑:“那你怎么不去绛州,反而跑到这来了……”
汉子哼道:“你等着吧,明天我就去绛州城,那兵士绝对不会拦着老子的。”
老头一脸的不信,又喝起了酒。
除了这老头和汉子之外,那旁边,还坐着两个年轻些的人,他们只是小声嘀咕,要不是张寒城此刻耳聪目明,恐怕也未必能够听见他们在谈什么。
只听其中一人道:“找了这么多地方却没见到莲花神教的影子,他们真是神出鬼没啊。”
另一人道:“哎,看来这莲花化身是练不成了,不过我明天还是得去这附近碰碰运气,万一找见了呢。”
张寒城听了直挠头,不知道莲花神教是什么东西,也不大感兴趣,只是从包袱里取出了个窝窝,递给了疯僧,道:“伯伯,给你吃吧,幸好咱们两个带了东西出来,不然就要想办法要饭吃了。”
疯僧抓过窝窝,闷头的吃了起来。
张寒城蹭了蹭鼻子,看向了酒家外面木板搭成的平台,觉得那里是能躺着的,等这酒家关门了,他就可以带疯僧一起躺在那睡了。
只是,正思量间,酒家里面突然响起了呯的一声,什么东西打破了声音。
张寒城赶紧看了过去,但见酒家里面两桌人纷纷站了起来,各个面红耳赤!
“你他娘的说什么!”
“怎么了?说契丹人是猪狗,你不满意了?”
“他娘的,老子就是不满意了,怎么着!”
这话音落下,酒家里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那酒家深处原本时而响一声的鼓声也戛然而止。
张寒城看到,好像里面的人每一个都十分愤慨,他们怒气冲天,死死的看着那一桌不满意别人说契丹人是猪狗的人。
“老子们就是觉得契丹人是猪狗,你他娘的敢有意见!?”
张寒城仔细一看,那被呵斥的一桌人个个穿着都要好一点,戴着厚帽子,比其他人要多几分富贵之气,定睛看向这些人腿前面的桌下,张寒城吃了一惊,竟然每个人都带着一口刀子。
而其中一个人,此刻已经把手放在了刀柄上面,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抽刀的样子。
外面原本正在闲聊的几个人,也不说话了,看向了酒家里弩张剑拔的情景。
正当似是要随时都打起来的时刻,只听见那酒家深处,响起了一阵骂骂咧咧的叫声:“都他妈的给老子坐那!谁敢在这闹事!?”
张寒城瞪大了眼睛,只见到一个手持着柴刀的黑汉子走了出来,这汉子燕颌虎须,豹头环眼,乃是个彪形大汉,他身子极壮,快要赶上旁人两个的身材了。
这一走出,当然气势惊人,一下就镇住了在场上即将要打起来的众多人。
但见那黑汉子定在地上,手中的柴刀直接举起,指着周围的人道:“谁他娘的敢在这里闹事,就是跟老子过不去,小心老子手里的柴刀不长眼睛,这时节劈死你们当下酒菜,也没人管!”
话音落下,张寒城便见到那些带着刀子的人中,有一个看上去似乎衣着更精致的人看了一眼其他人,稍微点了下头,接着这些人才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
黑汉子放下了手里的柴刀,朝着酒家的一个方向喊道:“查大侠,继续说《刺隐娘》吧!”
此话刚刚落下,但听见突的响起了一道鼓声。
“方才说到第四年时,尼姑留下了两个女子守着洞穴,于是便带着隐娘去了一处她不知道的城市,咱们继续……”
“却说那尼姑武艺高超,轻功惊人,离去之后不久,便带着一人飞踏回来,将那人踹翻在地,隐娘见到尼姑捉了个人回来,自然十分诧异,但听见尼姑说,此人乃是一名十足的大恶人,是凉州刺史,不但贪得无厌,更是……”
那位被唤作查大侠的人说到这里,酒家所有人才在黑汉子的虎目之下,重新落座,并开始说起了话。
张寒城听见酒家里面是在说故事,顿时有些好奇,迟疑了一下,他就想凑过去听听,因为不放心疯僧,所以也拉着疯僧过去。
只是站在门口听有些不好,所以张寒城又绕道,跑到了酒家一侧的窗口位置,朝着酒家里面看去。
不得不说,这酒家倒是十分富足,人人的碗碟之中,还有着不少的肉食。
只见窗口这边,正有一个五十岁左右,身体微胖的白衫文士,提着个鼓棒,叙述者《刺隐娘》的故事。
每每说到了紧要关头,他便要敲一下鼓,虽然周围听得人不多,但若是听了,便心思都被他吸引去了。
除了这个被唤作查大侠的文士之外,一旁的小桌之上,还坐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此刻正执着笔,专心致志的在纸上涂鸦,竟是在画一个女子。
这少年不过十二三岁,但却笔走龙蛇,勾勒之间,便画出了一位蒙着面的女侠客。
“后来,隐娘每晚都会消失不见,待到第二日才回来。聂锋也不敢追问她,日子久了,也就不太怜爱隐娘了……”
嘭!
时间不知不觉间过去了许久,故事也说了很多。
但见查大侠敲了一下鼓,道:“今日《刺隐娘》之事,便讲到此处,若是还想听的话,明日咱们再继续说。”
“好!”顿时,有几名一直专心听着故事的人叫了声好。
张寒城十分爱听这故事,只是挠头间,却有些叹息,估计他听不完这《刺隐娘》的故事了,因为明日他还想要带着疯僧一起去绛州城呢,其实,要是能一直在这里露宿,倒也挺好的,每日间又能听见这些武人的故事。
疯僧此刻已经坐在了地上,靠在墙壁呼呼大睡。
但见查大侠身边的少年,在那女侠的画上最后写了一些字,而后又取了个印盖在上面。
然后起身道:“各位兄长叔父,这画便是画的隐娘,可有人愿意将此画收走?只需三十枚铜钱便可。”
张寒城看着这画上的女侠,十分喜爱,但手中没钱,只能叹了口气。
只是叫卖了两声,也没人掏钱。
查大侠这才叫那少年将画收起来,道:“既然如此,我们便明日再见。”
“好嘞!明日我们再来听查大侠说故事。”
查大侠这才笑着点头,只是那少年,却好似有些失落的样子。
张寒城在身上摸来摸去,除了一个黑铁面具和一块坠手的破令牌,身上就没有什么了,先前那银子,他都给了赵九重做盘缠,自然,也没办法买得起这画。
看到查大侠收了小鼓,少年收了画和笔墨纸砚,而后两人便穿入了酒家的后堂,似乎是去了酒家后面的院子里去了。
张寒城摇了摇头,只能也同疯僧一般,靠着墙,坐在了地上,本想着修行内功,可又害怕有人吵醒他,只能望着远方的山峦,幻想着《刺隐娘》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