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薄雾渐消,关墙之上的士兵们迅速轮换岗位,执着弓箭正对着前方犹如黑云般的契丹一方。
此刻,关墙前方的尸首已经尽数清理干净,刘知远一方的尸首,由刘知远清理,契丹一方的尸首,则由契丹一方清理。
虽然尸体已经不在,但地上殷红的凝固血迹,却让一切看起来有些脏乱。
刘知远双腿一夹马腹,缓缓地从关口走出,两侧的士兵后发先至,在关口两侧列队成了两排,手持弓弩,负责护卫刘知远。
再后方,刘知远手下的将领、张寒城、贾文彬、尉迟广汉、白化羽、叱罗蛇鹤、沙陀鳄、周华裳随之走出。
一名亲兵将临时制成的座椅放在关口靠前一点的位置。
刘知远如是下马,缓缓地坐在了座椅之上,双臂搭在扶手所在,目光锐利的看着契丹一方。
大约盏茶的功夫,耶律李胡自然而然的骑乘着浑身漆黑的马匹,到达了已经画好的界限所在。
两名契丹士兵搬着由虎皮铺好的座椅,缓缓地放在地上。
耶律李胡冷笑了一声,下马后,靠在座椅之上,睥睨的与刘知远针锋相对,契丹士兵、属珊军、以及此次比斗的高手,纷纷在耶律李胡的两侧排开。
刘知远的目光收敛了几分,淡笑道“原本,我心中的觉得大辽国的王爷,应当有气吞山河的魄力,却不曾想,大王身边携带了如此多人,像是十分害怕被刘某杀死一般,莫非大王也不怎么自信,认为此次必定是刘某得胜?”
耶律李胡道“你不必如此逞口舌之力,此战过后,你这支军队,便是本王麾下!昨夜已经给了你一夜的时间,想必你已经准备好了吧?莫非,你还想继续拖延?”
刘知远哈哈一笑道“我看大王才是想继续拖延,是怕刘某直接将大王的军队尽数歼灭?所以希望刘某拖延?”
耶律李胡心知跟刘知远说不清楚,冷哼一声道“那就不要废话,直接开战,速战速决,本王还要将你的部下尽数收拢,希望午时之前完成,莫要耽误庆贺之事!”
刘知远笑着转过头,看向了张寒城等人。
此刻张寒城等人都戴着面具,看不清楚真实的模样。
刘知远看向了耶律李胡,道“那么,就请大王速速派出参战之人吧。”
耶律李胡当即道“霍尔杰!”
话音落下,一名处在耶律李胡身后的精瘦中年人缓缓走了出来,此人穿着一身藏袍,肤色黝黑,颧骨凸起泛红、眉浓如蚕,胡须卷曲,一双眼睛尖锐无比,他双手缠着红色的绸布,一手拎着一支犹如胫骨一般的三尺怪奇铜锤。
这锤子前端锤头之上,镶嵌着红、蓝、绿三色宝石,下方则多以环状铜条点缀。
尉迟广汉看了一眼此人,主动道“不如就由我来首战好了。”
刘知远偏头,看了一眼张寒城。
张寒城点了下头。
尉迟广汉洒然一笑,提着双鞭,直接奔了出去。
当即,尉迟广汉和霍尔杰便在场中对峙了起来。
尉迟广汉打量着霍尔杰,心中万分小心。
吐蕃国距离中土虽远,但在昔年唐朝之时,曾在西域与大唐频繁争夺,曾经也出过十分强悍的将领,比如论钦陵。当初李治时期,曾经派薛仁贵前去吐蕃征讨,当时薛仁贵领兵五万和论钦陵的四十万大军交战,最终薛仁贵失败,甚至被俘。其后李治又派李敬玄以十八万大军进攻吐蕃,结果论钦陵与唐军两次交战于青海,令唐军先锋尽数战死的同时,残余军队仓皇逃离。其后,武则天也曾派军攻打,但仍旧不敌论钦陵,最终不得不选择和解。
直到后世白衣大食开始东征与吐蕃国相互碰撞,其中吐蕃国以三战三胜取得了与白衣大食之间的大规模胜利。
后来,吐蕃赞普达玛多因灭佛,被僧侣们刺杀,吐蕃帝国才最终瓦解,再也无法进攻大唐和西域。
中原之人瞧不起吐蕃人由来已久,但真正了解之人,绝对不会小觑吐蕃人。
随着两方战鼓声擂动响彻。
尉迟广汉缓缓抱拳,道“请吧!”
霍尔杰毫不客气,登时提起了铜制骨锤,一步便已然跨到尉迟广汉身前,铜制骨锤自高处猛然间砸落下来!
尉迟广汉以双鞭在身前交叉合一,猛力朝着铜制骨锤一顶!
但见火星四溅,发出啪的一声,霍尔杰略微后仰的同时,脚步却已经抽离向了尉迟广汉的一侧,铜制骨锤再次横扫向了尉迟广汉。
尉迟广汉右手单鞭格挡,左手持鞭抽向霍尔杰。
霍尔杰舍弃铜制骨锤抽身闪躲,他内力陡然间呼啸而至,拉扯在铜制骨锤之上,猛然间又将铜制骨锤吸扯了回来!
尉迟广汉微微一惊,双鞭持在身前,当即开始朝着霍尔杰主动攻伐而去!
呯呯呯呯呯!
尉迟广汉双臂使力,左右双鞭连续如同泰山压顶一般强压霍尔杰,二者连续交击,尉迟广汉竟无法破开霍尔杰的防御。
周围众人看到这一幕,顿时神色各异。
耶律李胡嘴角勾笑,霍尔杰是属珊军中十分厉害的高手,平日里不苟言笑,但却实力惊人,属珊军之中,极少有人敢惹霍尔杰。
现如今,霍尔杰虽看似被压制,但其实令尉迟广汉强攻不破,正说明了霍尔杰的强大。
刘知远这里微微心惊,只叹霍尔杰这位吐蕃高手厉害非凡,他见到过尉迟广汉的身手,乃是万军之中可以冲杀之人,结果却并未得到好处。
尉迟广汉也心中惊异无比,这霍尔杰看似精瘦,实则力气不下于他,霍尔杰一次次的防御住攻势,虽显疲态,可却一直保持。
终于,尉迟广汉真火纵横,他虽不小觑吐蕃高手,但他是第一个出战,如是不能取得压倒性的胜利,那势必会影响士气!
当即,尉迟广汉大吼一声,右手钢鞭转换方向,变到了霍尔杰身体一侧,携带着风声,呼的一声抽了过去。
霍尔杰再次舍弃铜制骨锤,身体猛地后仰,竟好似从腰部折断一般,直接躲过了尉迟广汉手中的钢鞭。
尉迟广汉大吃了一惊,还来不及反应,便见霍尔杰身体扭成了一个奇异的姿势,单足提起,脚底直接撞向了那半空中的铜制骨锤!
铜制骨锤被内力撞倒,顷刻飞出,打向了尉迟广汉的心口位置。
尉迟广汉试着以左鞭阻挡,但却为时已晚!
但听嘭的一声响起。
尉迟广汉竟直接被打飞了出去。
那铜制骨锤重新弹回,霍尔杰已经握住了此锤,同时乘胜追击,一步便到了尉迟广汉所在,铜制骨锤已经高高举起,竟是想要将尉迟广汉直接拦腰砸死!
尉迟广汉吃惊无比,左手铁鞭猛地抽打地面,借力贯向上方,躲开了这危险一击,同时心中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
耶律李胡哈哈大笑道“不过如此,也不过如此嘛,这中原高手,看起来也很寻常!”
刘知远吓了一跳,他认为尉迟广汉的武功在张寒城等人之中应该也是佼佼者,没想到却好像要出大问题。
张寒城目光一闪,尉迟广汉不见得是比霍尔杰弱,真正的问题出在尉迟广汉对霍尔杰不了解,而且尉迟广汉又有几分急于求成的心思。
百骑司众人同样神色各异,尤其是贾文彬,喃喃自语着不应该。
契丹一方士气大涨,众多属珊军、契丹士兵大声叫好,反观刘知远这边,则鸦雀无声。
尉迟广汉落地瞬间,便迅速与霍尔杰拉开了距离,他深吸了一口气,紧握着一双铁鞭,这鞭法自李唐之初传承下来,到他这里已经有数百年的光景。
如此厉害的鞭法,却叫他这个不肖子孙使的没有那么出神入化。
他暗自咬牙,再次单步跨出,双鞭左右朝着霍尔杰开始飞速攻去!
霍尔杰提着铜制骨锤,左右快速与双鞭对打,一道道火星在两人之间不断的爆开。
转瞬之间,尉迟广汉便已经强行的攻出了十几招之多。
而霍尔杰一直处于稳中求胜,但是,尉迟广汉攻势毕竟刚猛,令霍尔杰的也出现了一丝疲惫之态。
张寒城目光一亮,喃喃自语,道“我明白了……”
这霍尔杰看似要占据上风,实际上,他更加擅长防御,而不是进攻,反而尉迟广汉一直在主动进攻,霍尔杰几乎就是在等待尉迟广汉出错,然后给尉迟广汉强力一击。
因为有几次,张寒城看到了尉迟广汉的破绽,易地处之,完全可以在霍尔杰的角度直接将尉迟广汉击败,可是,霍尔杰没有。
当即,张寒城淡淡开口道“这世上怎有如此似是乌龟般的打法,打来打去,却像是有个龟壳在身上,从来也不知主动打人。”
此话来得莫名其妙,与那边属珊军、契丹士兵的叫好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总有些阴阳怪气的感觉。
尉迟广汉顿时冷静了下来,他意识到这霍尔杰除了连续性的抓住他的破绽,打击,抢攻之外,的确一直就像是个乌龟一样。
如是转而能够从进攻之势,化作防御之势。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又会如何?
当即,尉迟广汉收回长鞭,脚步后踏,再次拉开了与霍尔杰之间的距离,双鞭停留在身前交叉而立,目光则紧盯着霍尔杰。
霍尔杰微微一怔,有些皱眉,但并未犹豫,而是一步踏前,手中铜制骨锤试图攻破尉迟广汉的防御!
尉迟广汉双臂向前一顶!
两道铁鞭交叉之处,便直接撞在了霍尔杰手中的铜制骨锤之上。
霍尔杰当即被震退,但并未就此退去,而是学着尉迟广汉,提着铜锤再次朝着尉迟广汉砸落下去!
众多契丹人看到这一幕,登时雀跃欢呼,在他们看来,就好似霍尔杰已经从原本的防御,变成了进攻一般。
哪知道!
下一刻!
一切陡然间发生了逆转!
尉迟广汉的双鞭交叉之处,竟猛地向下了两分,直接放入了霍尔杰的铜制骨锤,但只是瞬间,尉迟广汉的双鞭陡然间向上,两鞭合并成了一把大剪刀,直接钳住了霍尔杰的骨质铜锤,干脆咬死了这铜锤。
霍尔杰脸色大变,当即向后抽拉,已经无法抽回铜制骨锤。
尉迟广汉哈哈一笑,双鞭猛地向上用力,巨力之下,霍尔杰手中铜制骨锤干脆直接脱手飞出!
霍尔杰惊骇万分,目中闪过一丝慌乱之色。
尉迟广汉得势不饶人,当即踏出一步,左手单鞭猛地砸向了霍尔杰胸口,右手钢鞭则是窜到霍尔杰身后,打向霍尔杰腰肢,分明就是要直接将霍尔杰夹击在中间!
嘭!
咔崩!
只听两道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尉迟广汉瞬间便将霍尔杰打中!
霍尔杰瞪大了眼睛,嘴角溢出了一丝血液,而后便周身瘫软,等到尉迟广汉收回双鞭的同时,霍尔杰已经犹如烂泥一般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倒在了地上。
这一幕来得太快,太过出人意料,尉迟广汉竟莫名其妙的就赢了!
属珊军与契丹士兵们的叫好声生生止住,耶律李胡的面容也已经彻底僵硬。
刘知远这里才终于反应过来,朗声道“打得好!”
话音落下,军中将士纷纷大声欢呼了起来。
尉迟广汉深吸了口气,心中有着些许的侥幸心理,张寒城那句话点醒了他,如不是那句话,恐怕他继续下去,就要危险了。
这霍尔杰并非是十分厉害,只不过是在打法上与正常的武林中人迥异罢了。
尉迟广汉走到那铜制骨锤所在,以脚尖挑起了这铜制骨锤,用铁鞭击中,瞬间一环,以单手接住铜制骨锤,走向了张寒城那里,而后,将铜制骨锤递了过去。
张寒城微微一笑,点头接过了铜制骨锤。
尉迟广汉并未说什么,而是再次看向了契丹人一方。
刘知远看了一眼张寒城,道“这位尉迟兄弟方才已经进行了一战,下面这一战,我们换人?”
张寒城道“不必了,他还想再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