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支援高行周”景延广淡淡开口道。
赵匡济严肃道“正是。”
景延广道“你莫要忘了你的职责,此番是负责为陛下统领,究其根本,你只是暂代都指挥使一职,不是真的都指挥使,陛下才是说了算的人,你还要私自带陛下的兵离开”
赵匡济眉头紧锁,道“景将军你为何明明能救高将军,却不出手”
景延广淡然道“事情究竟如何,我已与你说的清清楚楚,你若是还有什么意见,我也可以随你去见陛下,此事就由陛下来决断,如何”
赵匡济深吸了口气,道“理应如此。”
景延广眯着眼睛,道“那便走吧。”
营帐内,琵琶的声音清脆而动听,里面尽是娇笑声与嬉闹的声音。
景延广和赵匡济来到账外,驻足停下。
赵匡济脸色越发难看,拳头又握紧了几分。
景延广偏头看着赵匡济,道“赵将军,你是要扫了陛下的雅兴么”
现如今天下大乱,晋国节节败退,这石重贵作为晋国帝王,却在军中账内嬉笑怒骂,就好似此刻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原本,赵匡济只是觉得石重贵虽然愚钝,但本质上终究还是个有血性,愿意跟契丹交战的皇帝,此刻,赵匡济只觉得他昏庸到了极点。
景延广道“赵将军怎么不说话了”
赵匡济看了一眼景延广,站直了身体,而后抱拳,缓缓的躬身,大声道“臣赵匡济有要事启禀陛下,不知可否入内”
景延广目光一闪,赵匡济的性子与赵弘殷不同,赵弘殷是个圆滑的人,可赵匡济却心思直爽,即便知道可能会触怒石重贵,他都敢开口打搅。
营帐内的乐曲声顿时戛然而止,原本的嬉闹声也停了下来。
石重贵的声音有些不耐的响起“赵将军朕觉得这一路上行军有些疲乏,所以正在休养,如果赵将军有事情,可直接告知景将军,景将军可代朕做决议。”
景延广笑看着赵匡济。
赵匡济仍旧躬身,道“臣要说的事情,乃是有关于高行周将军之事,此事关系重大,需要由陛下亲自决定,事关整个晋国之存亡,还请陛下能放我和景将军入内。”
话音落下。
营帐内顿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什么景将军也在”
“你们,都速速下去,我有大事要商量,快,都走”
当即,营帐的帘子掀开,一个又一个花枝招展的婢女纷纷的从营帐中退了出来,有两名还正在整理着衣裙。
景延广看了一眼目不斜视的赵匡济,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之色,但却并未说什么。
“咳”石重贵干咳了一声,道“请景将军、赵将军进来吧。”
赵匡济这才直起身子,自顾自的走到了营帐门口,掀开了帘子,放景延广入内。
他并未去看石重贵,而是抬手抱拳,将视线停留在地上。
事实上,有关于石重贵此刻的模样,赵匡济已经看见了,他衣衫不整,脸上到处都是女子留下的脂粉,就连头发都是披散着的。
景延广也与赵匡济的动作相同,丝毫不去看石重贵此刻的样子。
石重贵扯了扯衣裳,端坐在雕龙的木床上,道“方才朕在歇息,所以见二位有些迟了,二位莫要放在心上。”
赵匡济与景延广齐声道“臣不敢。”
石重贵看着赵匡济,道“赵将军有何要事禀报,是关于高行周高将军的”
赵匡济深吸了口气,道“目前高将军被契丹大军围困在戚城当中,已经有十日之久,高将军进退无路,所以请求景将军支援,希望景将军能够率领军队解救。”
石重贵顿时道“那还等什么,快快去救就是了,高将军可不能死。”
赵匡济顿时看了一眼景延广。
景延广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我如今所带之军队,乃是保护陛下的军队,如是我率军前往戚城支援高将军,那么谁来保护陛下陛下乃是天子,如果陛下没有人保护了,那么万一遇到危险,岂不是陷我晋国岌岌可危到时天下百姓,便要失去一位明主。”
石重贵听了景延广的话,顿时惊恐万分,道“啊,既然如此,那可不能贸然前去支援。”
景延广点头,道“正是如此,陛下理应知道,这行军打仗并非简单之事,贸然前去支援,可要中了契丹人的诡计。”
赵匡济连忙道“陛下,有关于您的安危,陛下不需要太过担忧,如果景将军前往戚城解救高将军,那么臣则率领洛阳禁军护卫陛下,纵使我等身死,也绝不会叫陛下有半分损伤。”
石重贵微微一怔,陷入了犹疑当中。
景延广连忙道“赵将军对陛下之忠诚,令我深感佩服。但赵将军年龄尚浅,才不过二十出头,你又是刚刚接管洛阳禁军,从前又并未经历过什么大战,我并不是不相信赵将军的才能,可万一总之,赵将军还是莫要冲动的好。”
石重贵顿时一阵后怕,道“这嗯,这契丹人乃是虎狼之辈,他们奸诈狡猾,如果景将军离开了,赵将军就算拼了命,也许都敌不过那些契丹人,到时,朕便危险了,朕危险了,便就是这天下危险了。”
赵匡济心中已经积怒已久,此刻强忍着道“可是,现在天下又何尝不是危险了高行周将军乃是晋国大军的主心之人,他的主力军队,是晋国的精锐,最为骁勇善战,如果没有了高将军以及高将军的军队,那么晋国何来军队再抗击契丹难道,这不算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危险么”
石重贵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看向了景延广。
景延广道“高行周将军的确是我晋国大将,他勇武无双,又是从前名将高继思的后代,对于我等来说,他十分重要,但也正因为如此,以高将军的能力,说不定已经从戚城依靠智计与勇武逃离出来了。况且,事情已经过去十天之久,等我们过去了,也许高将军早已经死了,到时候契丹军队一拥而上,我们这支军队,也会陷入危机当中,到那时候,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万万不能冒险,冲动的前去救高将军,高将军走了,陛下手中仍有其他的贤臣可以动用,可如果陛下遇到危机,那天下就完了。”
说到这里,景延广当即跪在地上,叩首道“臣恳请陛下能够深思熟虑,莫要因为爱惜臣子,而做出冲动之决断,高行周将军如果知道,这救援乃是通过陛下的安危所换取的,定然会责备自身。”
石重贵急忙道“对,对,高将军乃是忠良之人,他如是知道景将军去救他,就无人守护着朕,定然会不同意此事,一切,就按照景将军所说的吧,咱们观望观望,希望景将军能够从戚城当中冲杀出来,朕相信他”
赵匡济脸色难看,咬牙道“既然陛下担心此事,那不如就派臣率领洛阳禁军,前去支援高将军,至于景将军,则负责守护陛下。如此一来,陛下不必担忧自身安危,毕竟景将军的资历在,军力也在。至于我,则有机会协助到高将军,解救了高将军,就是解救了晋国。”
石重贵若有所思的点头,觉得赵匡济所说的十分有道理,当即便要答应下来。
景延广连忙道“陛下,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赵将军虽然任职洛阳禁军都指挥使,但先前臣已经说过,他的资历尚浅,如果贸然带着军队去救高将军,高将军救不出来不说,整个洛阳禁军都会因此而丧命,这洛阳禁军,真正的统帅乃是陛下,难道,陛下愿意看到自己手下的将士们白白送死吗”
“这”石重贵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景延广道“如果一定要救的话,也可,陛下作为洛阳禁军真正的统帅,一切计划,如何作战,应当听陛下的意思,陛下文治武功如此厉害,定然能够想出十分优良的计划,所以,如果陛下觉得赵将军可以带领洛阳禁军前去支援高将军,那便亲自来指挥洛阳禁军的好。”
赵匡济目光一闪,他倒不在意这件事情,石重贵就算做的计划不能用,至少算是让他带洛阳禁军出兵。
如何救高行周,石重贵看不见,自然而然,还是赵匡济说了算。
石重贵迟疑了一下,低声道“这这”
赵匡济听着石重贵的迟疑,心中登时感到不好。
石重贵道“朕仔细想了想,还是景将军说的有道理。赵将军,朕知道你正值盛年,需要建功立业,所以急于立功,你忠于朕,朕知道,但,朕希望你能够保全自己,就按照景将军所说,我们观望观望,隔岸观火,对,就是隔岸观火。”
赵匡济听着这隔岸观火四个字,登时怒火中烧。
这简直就是混账
岂有此理
如果高行周不是高行周,而是蜀国的将领,他和契丹人打仗,自然可以说是隔岸观火。
可是,高行周乃是晋国的将领,他和契丹人打仗,石重贵竟然说隔岸观火
看着自己的重臣、忠臣在危难之中,还要冰冷的说隔岸观火
石重贵道“此事,就这样定下来”
赵匡济顿时抬头,盯着石重贵,不再故意躲开视线,道“还请陛下三思而后行,莫要寒了高将军的心,莫要让高将军在契丹人的冲杀下战死”
说到此处,赵匡济霎时间跪在地上叩首,道“还请陛下三思,此次解救高将军,臣主动请缨,如是有任何后果,臣一力承担”
事实上,石重贵是不懂得带军打仗,景延广方才夸赞石重贵文治武功厉害,就是故意让石重贵感到他自己厉害,可后面让石重贵真的做什么计划,石重贵却根本做不出来,做不出,如是承认做不出,那边不符合文治武功厉害,做出来了,做的不好,难免引起别人嗤笑,笑话他没有什么文治武功。
所以,石重贵才希望能够躲开这件事情。
“大胆”景延广喝道“赵将军,注意你的身份,你的语气,你怎敢以此腔调与陛下说话”
赵匡济道“臣知罪,但还请陛下能够考虑臣所说之话。”
石重贵只觉得赵匡济在逼迫着他,心中万分难耐,当即道“朕累了,朕从汴京一路御驾亲征,接连劳顿,现如今,身体已经承受不住,赵将军、景将军,此事,容许朕好好想上两天,再给二位答复,请二位离开此处,朕要歇息一下了。”
景延广顺势道“是,陛下万万要保重龙体,我二人这便告退”
赵匡济道“但,我还没有说完”
景延广勃然大怒,喝道“赵匡济你这是何意方才以非臣之语气与陛下说话,陛下不问你罪过,乃是陛下仁慈,现如今陛下龙体有恙,你却还要烦扰陛下,你莫不是希望陛下身体吃不消”
赵匡济道“臣并无此意,只是”
景延广道“退下”
赵匡济抬头,看了一眼石重贵佯装虚弱的模样,心中一腔怒火都已经有些忍受不住。
但,他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景延广道“赵将军,还不起身么”
赵匡济这才缓缓站起“臣告退。”
景延广道“臣也告退。”
而后,赵匡济便在景延广的注视之下,走出了营帐。
才刚刚离开营帐,营帐之内却响起了石重贵的声音“方才那些婢女呢快来服侍朕就寝”
账外的兵士听了,便赶紧去到了婢女们所在的营帐。
赵匡济只觉得双腿犹如灌铅了一般,跟在景延广的身后,紧握着拳头。
景延广目无表情,走在前面。
终于,两个人回到了景延广先前的营帐所在。
景延广顿住脚步,转过头,道“赵将军”
赵匡济再也忍受不了,提起拳头,猛地朝着景延广的头挥动了过去
嘭
他赵匡济自幼乖巧懂事,温和待人,那是因为他是长子,是兄长,但不代表他心中没有火气,本质上,他和赵九重乃是一奶同胞,只是惯于忍耐,实则他的火气同样暴戾。
此刻忍耐不住,必定还是要以拳化作怒火,去打他见不惯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