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金云溪与张氏皇后四目相接时,她居然有种想冷笑的欲望,人啊,得不到的似乎永远要比得到的好,尉迟尊这一生算是栽在她手里了,他固然对她有爱,但恐怕不甘心的成分也是有的,毕竟是他这辈子唯一一个想得到却没有得到的女人,这可能是他人生里的一个瑕疵,所以他才千方百计用尽方法来弥补这个缺陷,甚至不惜葬送另一个女人的一生,只因她跟他心目中的那个女人长相相似。
张氏苦笑着挥退身后一行侍女,屋内突然变得有些沉闷,尤妃低下眼,眼睛里也是含着苦笑,这位占据了尉迟尊大半辈子的女人也不过与她们一般可怜,如果她没有爱上自己的丈夫,或许还会活得舒心些。
“尤姐姐的身子一向还好?”按资排辈的话,张氏是该称呼她们两人为姐姐,只可惜金云溪此刻的身份还属不明,一时不敢乱作称呼,只得先跟尤妃打声招呼。
“多谢娘娘记挂,最近身上舒坦不少。”若论性格,这位张氏算是后宫之中最安分的一个了,当然,这也与尉迟尊的宠爱有关,她毕竟是金云溪的替身,能住进昭阳正宫也算是得利的其中一条。
金云溪早已习惯了万人之上的尊崇,一时间自然回不到阶梯之下去,再说她如今早已不必再忌讳这些,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生生死死经历得太多,还会有什么更可怕的事?
张氏带着些怯懦,或许这就是她能待在尉迟尊身边的原因,他爱金云溪,可另一方面,他又想金云溪能够依附于他,完全以他为天,这就是矛盾所在,既要她是不同的,又要她相同,注定这一生她不可能满足他的要求。
张氏张嘴欲言,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是怨恨,是抱歉,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兆席在一旁暗自叹息,这一切谁对谁错又有谁能说得清?
屋内依然寂静无声,像是时间凝固了一般,金云溪到还真希望她是个厉害点的角色,这样一来她或许还能省心些,这么多年来,围绕在她身边的女人大半是强势果断的,爱与不爱,恨与不恨,说与不说,都非常从容,如今碰上了这么一个看起来柔弱可欺的,到还真不晓得下面会怎么样。
幸好宫门外的禀传声打破了满室的寂静,尉迟尊下朝了……
时间像是轮回到了几十年前……南雪四处翻找着她的宫装,怕她身上的便衣违了宫归,然而他却从来没在意过这些事,不管是一开始,还是最后。
他到底有多爱自己呢?真是让人疑惑啊!
于万人之中只看见心中人,这对于深爱着的一对年轻人来说没什么可奇怪的,可对于他们来说,这种浓烈的感情似乎早已与他们的年纪搭不上了,可是她却分明能感觉出这男人的浓烈,他的眼睛里似乎完全看不到别人,这是占有欲的驱使,还是真正的爱情?她分不清。
“云溪……”旁若无人地俯身拥住她,力道紧得让她一阵猛咳,咳嗽也好,胸口早已开始憋闷,起码又能咳出血了。
几滴血溅到他的胸前,像是几朵嫣红的梅瓣。
“兆席。”拿起侍女递过来的湿巾,替她擦着嘴唇上的血丝,“刚刚是谁诊得脉?”
“李大人,还有周大人。”
手往后一挥,可见这两位太医的结果不会好到哪里去。
尤妃淡笑着倚到木榻上,已经很多年没见他在后宫发这么大脾气了,金云溪到真是魏宫的克星,不论以前还是现在,她始终都能操纵这里的风云变幻,即使她什么也没做。
记起当年魏宫的纷争景象,不免有些怀念,即便那些争斗是残酷的,可起码大家当时还很年轻,还很有活力,还都活着。
张皇后静站在角落里,此刻已经完全被冷落,再没人能记起她曾经多么受宠,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抱着另一个女人的男人曾经宠溺过自己,或许那些都只是她自己的幻想?这个男人分明不会再宠爱他怀里女人以外的人啊,一股无力感充斥着全身,就像做了一场费神的梦,梦醒时还有些累。
尤妃对金云溪摇头,示意她要先回去了,她晓得尉迟尊的性格,他是不会因为旁边有人而停止“表演”。
兆席给门口的两个丫头使了个眼色,两个丫头赶紧上来扶起尤妃,徒留张皇后还呆呆地站在角落里无所适从。她一句话也没能跟眼前这个情敌说上,就彻底输给了她,这是一场注定没有胜算的战争,无论先前她曾设想过多少种见面方式,无论她多么希望陪伴可以使他忘记她,最后结果一揭开,一切都是如此的简单,简单地让人不甘心,让人无所适从。
尤妃临走前回身望了一眼张皇后,提示她与她一同离开,这算是她第一次帮她,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毕竟继续留在这里也是徒劳,尉迟尊对金云溪的爱,几十年前她跟庄妃就已明了,拼命如果有用,当年她们还会选择退出吗?这座院墙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傻子,没有一个会轻易认输,可结果又如何呢?进退得当才是生存之道,如果她还想继续留在这里的话。
金云溪的咳嗽一直没有停息,直咳了个痛快才安静下来,尉迟尊这一生很少机会产生无力感,每次都是发生在她身上,她就像他的克星,始终提醒他自己其实是这世界上最笨拙的男人……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觉得自己可能并不是真得爱她,只不过因为没有得到而介怀而已,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忘记她,可当她整个人出现在他面前时,一切就不一样了,爱一个人原来就是因为不能遗忘。
“难受吗?”并不顾龙袍上沾染了她的血,一直揽着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咳得脸通红,平息了半天才能说话,“每次见你都没什么好事,这下到好,我这条命怕是也要栽到你手里了。”突然有了种说笑的心情,可能一下子放下了太多东西,被俘之后,她心情反而很容易开心,或许她也是希望见到他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病得这么重?”要知道她病得这么严重,他绝对不会急着让让人长途跋涉将她带回来。
“告诉你,你还会中计?”
怔愣一下,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若死在这里,儿子会跟你拼命的,这样他才有可能在四面楚歌之中活下来。”
尉迟尊勾唇一笑,她对他永远那么坦白,这可能就是不管她对自己用了什么计谋,他内心从来也没真正生过气的原因,“我不会让你死的。”
这辈子,他在她面前的大话似乎从来没几次实现过,这最后一次怕是也会变成一则笑话吧?“能让我出去走走吗?”觉得自己的体力正在迅速流逝,怕能走动日子会越来越少,也许下一刻就有可能咽气吧,她这么想着,于是提出了这么一个非理的要求。
“外面太凉。”
摇头,“我不想死在床榻上。”
表情僵硬半刻,“兆席。”
“在。”
“传朕口谕,今日军机议事由太子主持。”
“是。”兆席低头出去,皇上这可是头一遭推开朝廷大事啊。
天空蓝的让人有些眩晕,没有一丝云彩,尉迟尊搂着金云溪的肩膀缓慢地走出宫门,身后没人跟随,目之所及的地方也没有任何人影,像是整座皇宫只有他们两人。
转过内宫宫门,那棵枫树还在那里,她记得,他也记得。
枯叶飘落,金云溪伸手想接,却没接到,“尉迟尊,我若死了,你会哭吗?”
“……”搂着她的手紧紧松松,突然扳过她的肩膀,拥她入怀,“这世上我最恨的就是你……”
在他的胸口失笑,“我刚发现,原来我真得爱你。”被俘对她来说似乎是潜意识里的愿望,她生命的尽头最想见的只有他。
“后悔吗,离开我?”
“不,正因为离开了你,我才知道自己也会爱上一个男人,原来爱人的感觉是这样的。”她终于找到了母亲、姐姐那般的爱情,即使这看起来有点奇怪,她的国家与他的国家正在酣战,而她却发现自己真得爱了他一生,“尉迟尊,你爱我吗?”
“爱,很爱。”
“那我死的时候,记得要为我哭。”
一滴热热的东西滴到她的脸颊上,从她的嘴角滑落……他哭了,真奇怪,他真得会哭……
伸手摸索着他的眼睛,并不去看,他是个男人嘛,哭的时候应该不希望她看到吧?
尉迟尊找不到自己哭点在哪里,为了这个女人,他真得哭了,仅仅只是她那句——那我死的时候,记得要为我哭,“我为什么会爱你?”
两人一高一低这么对视着,他们俩真算是奇人。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金云溪可能也是如此吧,当她想起这短短几十年经历的一切,竟找不出什么人、什么事可以让自己不瞑目。
南岳正在四面楚歌之中?那又如何,她相信北南一定能撑住。
原来人死之前可以这般的安然!
“因为我也爱你。”所以你才爱我。
是吧?他们俩生就是这么奇怪的两个人。
枯叶飘散,碧空万里,谁也没想到最后的最后,他们会这般安静……
奇怪啊,他们不该是这种人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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