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臣退去后,銮和殿内又恢复了平静,左清手执红拂偷偷瞄着龙案前的金云溪,看她是否欲摆驾回宫。
“隐帆。”
这两个字一出,两旁女官赶紧福身退下,知道皇上叫隐帆多半都是不让人在场的,几个女官鱼贯而出,左清最后一个出去,并顺手带上了殿门。
“伤得重吗?”知道她受伤了,也知道她不习惯让外人包扎,看来华黎真得是一时救不出来了。
隐帆从龙案旁来到案前,伸手将一把匕首放到桌案上,她认识这东西,是华黎平常防身用得,抬手捡起来用力拔出,刀刃光可鉴人,一抹苦笑挂到嘴角,她送这个给她,是原谅她了吗?可惜她还没有原谅自己,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坚强的,最后却发现也不过如此。
“陛下,御史邵大人求见。”女官在门外禀告。
邵隆?他不是该半个月后才到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不成魏国出了什么事?“宣!”
隐帆退到一旁,只见殿门大开,邵隆低头进来,双膝跪倒行大礼,他是钟离莲带出来的第一个徒弟,能力最强,也最得金云溪的心,钟离莲担任内相之后,多半的出使任务都轮到了他头上,此次出使魏国只是常务而已,本不该有多大的事,但他回来这么急,自然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邵爱卿几时进得京?”并不忙着问他急忙回来的原因。
“禀陛下,刚刚进京。”也不着急回话,毕竟在外面历练过,泰山崩而不变色的本事还是有的,更何况曾经师从钟离莲。
“看座。”
女官搬来紫红木椅放到邵隆身后,他却并不敢坐,只低着头,“望陛下赐臣死罪!”再次跪到地上。
暗暗叹口气,她就知道平静的日子不会太久,果不其然事情就来了,“说吧,该不该赐罪,等你说完了再定。”
“金、魏两国欲垄断我南岳通向南方的水道运河,本是说好价高者得,如今两国却均不退让,并一律要求我朝签税下船,否则不许商船停靠过港!”
“还有呢?”找这么多借口自然不会只有签税下船这么简单。
邵隆抬头望了一眼金云溪,似乎在观察她的脸色,“直接参与铜矿开采、冶炼!”
哼,看来是要动手了,她还在想最近怎么都这么安静,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想把她的杀手涧给除了,“否则?”
“如果我朝不愿意和平商讨,两国均有意追讨菖国叛乱一事。”
站起身,捡起桌案上的匕首玩耍,“好啊,那大家就把新帐旧帐一起算清!”她终于算是明白盛图那折子的意思了——伐兵,这是最好的办法,没道理瞻前顾后去怕谁,此刻三国的处境相当,谁退后,谁就将失去先机,更何况他们本来就已经打算好要拿她开刀了,她反抗与否都一样。
“陛下?”
“魏王怎么说?”
“臣下未曾见到魏王,接待臣下的是魏国兵部尚书汪渊。”
“他说了什么?”
“汪渊只送了臣下八个字——孰赴鸿门,孰围垓下?”
冷笑,这就是尉迟尊给她的最后通牒吗?孰赴鸿门,孰围垓下?她也想知道,“来人,击朝鼓,在野朝臣无论告假与否一律龙德殿听侯。”
女官左清领命匆忙而去。
邵隆攥紧双拳,像是有什么话隐忍着不好说。
“说吧,别犹犹豫豫的。”回到龙案后面坐下。
“陛下,臣下愿请命随军!”脸色严峻,得来的却是金云溪淡淡的一笑。
“随军你能做什么?”
“臣的一切都是陛下跟师傅赠与的,如今两雄联手,金戈北向,臣下宁愿战死沙场,不愿安于人后!”
“这么说你认定南岳会输了?”玩味着他脸上的决然。
“不!臣下只是……”
“只是对朕没信心?”拔出匕首,手指在刀刃上游走,“听着,上战场杀敌还轮不到你,真轮到你的那天,咱们南岳也就差不多完了。所以——千万别急着随军,谁该做什么不是自己愿意就行的。”
微微点头,看来是自己太过激奋了,“微臣谨记陛下教诲!”
“龙德殿侯驾去吧。”视线回到匕首上。
邵隆告退,屋子里只剩金云溪与隐帆二人。
“还以为有时间看看你的伤势,看来又没时间了。”拿着匕首在眼前摆弄着,“隐帆,你说咱们这一关能过得去吗?”
隐帆望着她的侧脸,没什么表情,在她心里这关过得去过不去都不重要,这么多年了,她到哪儿她就到哪儿,就算哪天她不在了,她也会追随她去,这是她的命运,也是她的意愿,所以她从不去考虑万一这关过不了会怎样,对她来说都一样。
哧——匕首插进桌案上,谁是楚、谁是汉现在才开始!
岳北南、盛图、邵隆最先到龙德殿,其余朝臣也在无声之中鱼贯进入大殿,皇上一向很少击朝鼓,今天居然在这个时候击鼓,可见定是出了大事,这么想着,又见邵隆位列朝班,不禁都是一惊,莫不是金、魏那边出了什么纰漏?
岳北南冷眼扫了一下殿内窃窃私语的朝臣,只那么一瞬,私语尽消,一旁的盛图唇角轻轻扬起,看来太子殿下的威信已经慢慢建立了起来,不愧皇上这几年对他的多方考验。
龙德殿执事女官手持明黄拂尘上殿宣驾,金云溪一身朝服庄严登上天阶,文武两列朝臣跪地接驾,殿内一时间呼吸可闻。
岳北南私下抬眼望了母亲一眼,见隐帆立在一旁,不免了然,看来师傅还是没救回来。
“各位爱卿,平身!”
一班朝臣起身低头,并不敢嘈杂多言,更不敢提及龙刃一事,此时可不是搞党派纷争的时候!
“朕今天得了个消息。”话音顿了一下,“说是魏、金欲联手讨伐我南岳!”扫视一周,得到了几十双迥异不同的眼神,或惊愕、或了然、或激奋、或恐惧,总之刹那间几近精彩!“朕击鼓朝会就是想跟各位爱卿商讨商讨,看咱们是和还是战!”
殿内一片寂静,眼光交错地却极为精彩,众人视线先是调向盛图,在他脸上没找到答案后又转向一旁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也是一副冷漠表情,并没有激奋或者犹豫之色,无奈之下只好看邵隆,毕竟他最知道内情!可惜还是一无所得!既然如此,那就胡乱发挥吧,反正大家都揣测不到圣意。
“启禀陛下,臣主战!”大将张鞘,即上将军张戬的兄长出列拱手!
“说说理由。”挥手示意他说,自己却有点无聊地揉搓着手心的伤口——刚刚被匕首划了条口子,渗出了点血丝。
“臣以为,魏、金联手讨伐我朝,不过是想将烽火牵进我南岳境内,其实此二国才是真正敌对!若我方示弱,则必然为人所用,若我朝坚决抵抗,则此伐必破!”
只说了个皮毛,结果到是对的,不过原因却没能说清楚,不过以他的身份来看,应该能代表边塞驻将张戬的意见,恐怕他们这些守边大将都明白现在的时局吧?
“臣以为不然。”户部尚书,也即四臣之一的仇庞围,“魏、金虽属敌对,其联手内幕我方并不知,贸然宣战,胜算不足,万一不敌,将置我南岳千千万万的子民于何地?兵法亦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奈何非宣战不可?”
这个仇庞围本是吴国亲王府里的一个谋士,后被收降,因其见地非常,由此被征召入朝,能力极强,不过这翻话也只对了一部分,后面那个兵法的引用过于死板,如今这局势已经没有机会让南岳选择伐谋或者伐交了,直接是战还是不战!
紧接着,一般人轮番出列,或主战,或不战,基本上文官都持保守态度,武将则皆是主战,一时间双方言辞激烈,辩意浓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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