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剑马六在黄胖子从悲伤之中缓过神来的时候,拿出了一封亲笔信。
这信是一字剑黄晨曲君临走的时候交给他的,说如果此次他没有能够回来,便交给黄胖子,当做是遗书。
轻轻的一页纸,无论是在快剑马六手中,还是黄胖子手里,都显得那般沉重。
黄胖子没有背着我们,直接打开了信封。
我在旁边,瞥过去打量了一眼,发现这位曾经的杀猪匠说的字七歪八扭,而且还有许多的错别字。
而尽管如此。他还是用最平实的语言,交代了自己的身后事。
第一段说的是对自己的财产分割,留在慈元阁的账户金额,全部捐献给他指定的一个慈善医疗机构,而其它的几处房产,包括太湖边的这座院子,以及一些私产,则交由快剑马六和黄胖子平分。
第二段是讲述了自己这些年的成名经历,着重描述了当初在茅山金顶开山门的时候,与陶晋鸿的一战。
那个被世人所称颂并且无数次被人提及的一战,黄晨曲君写到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是陶晋鸿有意相让,要不然他绝对活不下茅山来。
他说自己距离天下十大,其实还是有一段差距的,他心里清楚。
世人对他,有些高看了。
第三段讲的是对于自己身后事的一些安排,让人将自己安葬在老家附近一处向阳的山坡上,那是他请铁嘴神算刘帮忙看的风水宝地。听说能够福泽后辈,而且葬礼一定要办得简陋,不要铺张。
人走了,没必要弄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坟头蹦迪什么的,就别搞了。
谁搞,他做鬼都不会放过谁。
最后一段,写得很简单,只有一句话:老子这辈子行事都是光明磊落的,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会让我感觉到愧对的话,估计也就只有小饼他妈了,我甚至都记不得她长什么模样,世间事,世间了,若是到了地下,不知道是否有机会,说一句对不起
看完了这几段话语,黄胖子捏着拳头,眼中又流出了泪水来。
他这些年来一直跟父亲存在于心中的心结,在这最后一句话里面,终于得到了释放。
一字剑生的时候,决不认错,而到死了的时候,却终于开始开口了。
他想对黄胖子的母亲说三个字。
对不起。
黄胖子仿佛地看着这一行字,哭成了狗。
我们在梁溪待了半天,黄胖子和慈元阁这边大致谈妥了财产分割的相关事宜,将黄晨曲君名下的财产按照遗嘱进行了分割和捐赠,不过让人没有想到的事情是,快剑马六拒绝了一字剑对自己的财产赠予。
他告诉黄胖子,自己对于这江湖已经厌倦了,想着就留在这宅院里面,当一个扫地看门的老头儿。
他要一直留在黄家,守护着黄晨曲君逝去之后,留下的唯一血脉。
对于此事他显得十分坚持,而黄胖子在感激之余,告诉快剑马六,说他与自己父亲的约定,没有人清楚。
他的心中,一直把马六当做是父辈,也尊重他的一切决定。
弄完了这一堆东西,我们坐上了南下的列车。
我和老鬼,还有疯道人并没有跟随黄胖子方志龙一行人离开主要的还是避人耳目,毕竟在我们与荆门黄家闹得风风雨雨,对方甚至还叫出了大内第一高手这样大人物的情况下,还是低调一些好,不要再给黄胖子添堵了。
死者为大,先把黄晨曲君给入葬了。至于后面的事情,到时候我们再做理论。
因为需要遮掩身份的缘故,我们在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才到达的锦官城,然后在第三天清晨的时候与黄胖子等人碰面,而这个时候,一字剑已经下葬了。
我听说一字剑下葬的时候。陆左和萧克明也来了。
黄胖子并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所以陆左只以为他只不过是黄晨曲君的一个远房侄子,而在下葬的时候,陆左拿出了一把碧绿色的小剑来,埋在了坟头之上,没想到那剑铮然而动,最终破土而出,钻入了陆左的怀中。
这把剑叫做石中剑,是一字剑赖以横行天下的飞剑,现如今在一字剑陨落之后,居然自动择主,选择了陆左作为传承。
对于这样的结果,黄胖子表现得格外的淡然。
如果说一字剑黄晨曲君的遗产之中,什么最是珍贵的话,莫过于这一把传承自南海剑魔的飞剑了。
按照传统的观念来看,父死子承,这把石中飞剑应该归黄胖子才对,不过一来黄胖子并无名份,二来黄胖子自认暂时还达不到被石中剑认可的程度。
所以它如果归于江湖名声极好的疤脸怪客陆左手中,他还算是心服口服。
按照寻常百姓家的惯例,这棺材要停三天,给死者生前的故友一段寄托哀思的机会,就算是公家的追悼会,也有遗体告别的仪式,但既然一字剑的遗嘱里面有要求的话,便这般匆匆给葬了去,而且也没有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仪式。
不过黄胖子还是决意在坟头守候三天时间。
他一直跪在坟前,口念超度亡灵渡向彼岸的经诀,默默地为自家老子送行,而作为他的朋友和兄弟,我们到达之后,便也一直陪在旁边跪着。
瞧见黄胖子变得憔悴的脸,我的心中不由得多出了几分感慨。
当初出手救我的几个人之中,一字剑被葬于此处,黄养鬼与我们分道扬镳,而唯有老鬼和黄胖子一直陪在了我们的身边。
这个有点儿少爷脾气的胖子,一开始不过是黄养鬼的跟班,然而不知不觉间,凭着自己的真诚,他已经完全融入进了我的生活里,成为了我最重要的朋友之一。
从传承上面来讲,他也是南海一脉。
坟头之前。除了慈元阁的方志龙和陪着黄胖子的快剑马六之外,其余的都是南海一脉的人。
作为南海一脉的标志性人物,一字剑倒下了,而我们这些人,将接过他手中的大旗,将其继续扛起来,并且一直传承下去。
莫名的,我的心中多出了几分沉甸甸的责任感来。
当天夜里,坟前来了一位祭拜者。
黑手双城。
这位无论是威名还是权位都让人高山仰止的人物终于出现了,他没有带任何一人,孤身前来,手中除了一瓶老白干之外,也没有任何祭祀之物。
瞧见这个间接让一字剑陨落的家伙,黄胖子目不斜视,一声不吭,默默地念着经文,也不打招呼。
他不理睬,是因为心中悲愤,而我们却不能端着架子,上前与他招呼。
黑手双城显得十分疲惫,朝着我们点了点头,然后径直走到了墓碑跟前来,摸着那粗糙的墓碑和上面一字剑的遗容,再看着这简陋的小土丘,好一会儿之后,摸出了那瓶老白干来。
这酒不贵,一看酒瓶就知道是从小卖部里面随意拿出来的一瓶,黑手双城拔开了盖子,自己喝了一口,然后朝着地上倒了一点。
他就这般默默地喝着酒,喝一口洒一点,不知不觉,那瓶酒就已经喝见了底。
而这个男子也是满脸的热泪。
他没有说任何话,也不想在我们这些晚辈面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就这般如同与老朋友小酌一般,将酒给喝完之后。郑重其事地鞠了三个躬。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甚至都没有跟我们打招呼。
看似无情,然而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瞧见他脸上的泪痕时,我方才能够感受到黑手双城与黄晨曲君之间,存在着某种我们并不知晓的浓烈友谊。
世间再无一字剑,而今泪洒你坟前。
再坚强的男人,也有泪洒当场的时候,我们心中酸楚,而黑手双城离开之后,黄胖子却抬起头来,恨恨地说了一句话:猫哭耗子。
显然,他对这个将他父亲叫过去最终赴死的男人,终究是是难以释怀。
我们并没有接他的话茬,因为只要是有血有肉,都能够瞧得出来,一字剑的去世,对刚才离去的那个男人。有着十分沉重的打击。
这种痛,难以述说,唯有孤独与烈酒,能够稍微释怀。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这是两个老朋友,这辈子喝过的最后一场酒。
我在旁边看着。都醉了。
又一日,也是傍晚时分,坟头又来了两人,为首的是一个形销骨立一步三摇的老者,他旁边有人扶着,但那人。却是一个瞎子。
老者仿佛生了大病,整个人都没有什么精神,在瞎子的一路搀扶下,方才勉强来到了坟前。
和黑手双城一样,他也没有跪,而是一屁股坐在了坟前。
老头儿从兜里摸出了一个小瓶子的酒来。一边轻轻抚摸墓碑上面的遗照,一边将酒给洒落在坟前。
酒没有牌子,好像是特供酒。
他面无表情,然而眼神之中,却浮现出了一种痛失挚友的悲哀。
撒过了酒,他将瓶子往嘴里送。旁边的瞎子也不知道怎么就感觉到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着说道:师父,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受不得任何刺激了,别糟淘己
老头一下子就哭了起来,说难道我跟他最后的一顿酒,都喝不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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