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儿!”
萧聆低低缓缓的笑起来,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得意,淡声道:“求人办事呢,就得有点求人的姿态,你看看你这个态度,我怎么帮你赐婚呢?”
“萧聆,别得寸进尺。”
寒澈眉眼冷淡,“我今日过来不是为了求你办事,你最好搞清楚一点,是你需要北辰王府的支持,还是我需要你。”
“……”
萧聆静静地看着他,眼底闪过一抹嗜血的冷光。
他伸出舌尖抵了抵唇角,明显有些不耐烦。
他这辈子真的是听够了威胁的话。
但……
半晌,萧聆又笑了起来,看似爽朗的笑声在殿内幽幽的回荡,最后又归于岑寂。
“是,你说的没错,是朕需要北辰王府的支持。”
话音落下,萧聆拿起旁边的纸笔,低着头开始研磨,嘴里小声的念了句。
“那丫头是叫陆菱对吧?”
“是。”
“生辰八字核验过了吗?你和她的生辰贴什么时候能送过来?朕让司天监给你们算算成亲的黄道吉日。”
“不必,我的生辰贴早就给了她,至于什么时候成亲,就不用劳烦陛下操心了。”
话音落下,萧聆抬起头来,眼神玩味:“私定终身呀?有点意思。”
萧聆执笔蘸了蘸墨汁,正打算写,他的动作又是一顿。
寒澈眉头挑了挑,淡声道:“陛下还有什么疑虑?”
“朕还有一个条件。”
“说。”
萧聆眉眼清明,勾着唇道了句:“回来帮我吧。”
他用了‘我’这个字眼。
寒澈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
曾几何时,他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在危险重重的深宫里相濡以沫的好兄弟。
可是随着时间流逝,每个人似乎都变得面目全非了起来,让人想不起那些最初的模样。
寒澈永远记得自己的初心。
那就是北境的安危,亦如整个北辰王府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初心。
只是这个初心,在朝代更迭,权势移位的过程中,变得不再被人珍视。
萧聆也没有立即想要得到答案,他安安静静的写完了赐婚手谕,又在上面加盖上了宝印。
动作一气呵成。
萧聆递出去的时候,淡声道:“你可以考虑一下,朕给你三天的时间,这是最后的期限,还有……如果你回来,私铸铜钱一案,包括之后牵连出来的一系列事情,朕都可以全权交给你处理,包括老王爷当年在北境遭遇的事情。”
话音落下,寒澈猛地抬起头。
“你说真的?你肯让我重翻旧案?”
“当然。”
萧聆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犯下那些大错的人又不是我?我怕什么?皇家体面这种东西,我又不在乎。大不了百年之后,我这个不孝子亲自下地狱给先皇他老人家赔罪。”
寒澈从萧聆手中接过那一纸手谕。
上面他和陆菱的名字排在一起,光是让人多看一眼,就觉得美好。
寒澈没有犹豫,淡声道:“好,一言为定。”
寒澈的痛快,萧聆似乎也已经预料到了。
萧聆道:“行了,赶紧走吧,朕也该休息了。”
寒澈轻轻的扫了他一眼,而后转身离开。
殿门一开一合,屋内重新恢复寂静。
萧聆看着紧闭的殿门,悠悠道了句:“没礼貌的家伙。”
夜更深了。
萧聆独自一人坐在偌大的房间内,守着掌下冰冷坚硬的龙椅,他闭着眼,反复摩挲着旁边的扶手,也无法窥探到其中的一丝丝美好。
他苦笑一声。
这么一个冰冷冷的玩意儿有什么好的?
内监托着几个木盘缓缓而来,里面盛放着许许多多的名牌,上面的颜色不同,代表的品阶也不同,花红柳绿的看起来热热闹闹。
可萧聆的目光又沉又淡,似乎毫无兴趣。
他懒洋洋的摆了摆手,淡声道:“去准备些鱼食。”
内监像是习以为常似的,从身后招来另一位小公公,将早已准备好的鱼食,递到了萧聆跟前。
萧聆愣了下,又笑了起来。
“福贵,有长进。”
“嘿嘿,多谢陛下夸奖!”
……
已近深秋,夜里的风很凉,萧聆穿着一身玄色的单衣,就这样踏着月色来到了重华殿的后湖当中。
这潭湖水是从宫外引得活水,流水淙淙,还能听见清晰的哗啦声。
一道细长蜿蜒的长桥从湖面上架起,直通湖中心的湖心亭。
萧聆只身一人,拿着鱼食朝着湖心亭而去。
木桥四周残叶在夜风中摇曳,更显凄楚。
可是荷塘内悠闲的四处乱窜的白鸭,却让人莫名的好心情。
来到这里,萧聆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临近湖心亭,萧聆的脚步却忽然一顿,他稍稍抬眸看向前方,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有些不悦。
亭中有低低缓缓的鼾声传来。
萧聆嗤笑了声,心道:竟还有人偷懒偷到他的湖心亭来了?
亭中的空间非常宽敞,四面临窗,廊下有方桌圆凳,旁边还有一张可供休憩的矮榻。
地面上铺着从月影城进贡而来的狐绒地毯,四面悬挂的也是月影城有名的皎月纱。
这种纱质地柔和,若是白天有日光照射,透过这面纱,浓烈的日头也犹如月光般轻柔,所以夏日里萧聆很喜欢独自在这里乘凉。
只是没想到,今日里面还躺着一个月影城进贡来的小郡主。
之所以称作‘进贡’,是因为这名小郡主是一个月前月影城送来了一个礼物。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这个小郡主现在应该是他的苏昭仪?
苏怜月躺在地上,睡得迷迷糊糊的。
萧聆静静的瞅了她一眼,而后抬高了脚步,直接从她的身上垮了过去。
鲜有人来的湖心亭中,此时此刻一个人坐在软榻上喂鱼,一个躺在地毯上舒舒服服的打呼噜磨牙说梦话。
这种体验对于萧聆来说,也非常新鲜。
“阿娘!阿爹!我好想你们。”
苏怜月蜷缩着身子,声音迷迷糊糊的,还带着一丝丝的哭腔。
她在睡梦中吸了吸鼻子,然后又紧紧的抱住了自己。
萧聆被她的动静所吸引,一时间把手里的鱼食都放了下来,过了半晌,他忽然嗤笑了声,然后把软榻上面唯一的毯子丢在了苏怜月身上。
苏怜月嘟哝了句什么,萧聆也没听清楚。
最后她抱着舒舒服服的棉毯子,再次沉入了梦乡,于是湖心亭内的呼声也跟着再次想了起来。
但是很奇怪,萧聆却不觉得讨厌,反而觉得很安心。
世间一切充满烟火气息的东西,都让他觉得安心。
而此时此刻,他觉得最具烟火气息的东西,是眼前的小姑娘。
哦,是他的小昭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