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荷愣了下,大概没想到陆菱会这样问她。
她还在纠结,身旁的婆子再次出声提醒:“少夫人!”
这三个字,婆子说的又缓又重,隐隐含着几分威胁的意思。
方荷也彻底恼了。
“你这婆子,难不成是耳聋眼瞎了吗?我乃堂堂的钱府少夫人,是你可以随意呼来喝去的吗?”
方荷猛地站起身,抄起桌边的药包,直接丢在了刘嬷嬷怀里。
“刘嬷嬷既然这么着急,就自己带着药回府去吧!”
刘嬷嬷被吓得往后退的半步,歪七扭八的抱住怀里的药包,气的脸色都变了。
她心里气愤,可也不敢再造次。
之前刘嬷嬷给方荷出主意,让她笼络陆菱,不成想当时方荷答应的好好的,后来全然没了心思。
这些日子,老夫人和大少爷越发不待见方氏,连刘嬷嬷在府中也备受冷遇。
跟着方氏,不仅讨不到油水,她都一把年纪了,有时候还得舔着脸,巴结那些年轻的小姑娘替自己在老夫人跟前说好话。
好歹这次老夫人私下吩咐,让她好生照看方氏,尽早怀胎。
刘嬷嬷便也懒得忍气吞声,日日仗着老夫人的威势,在方氏头上作威作福。
先前方氏在府中的时候,那叫一个逆来顺受。
偏偏今日爆发了。
刘嬷嬷忍了口气,默默退到了一旁。
方荷气呼呼的坐了下去,连带着眼前的糕点也失去了兴趣,脸色更是恹恹的。
陆菱沉默了一瞬,忽然起身。
她亲自挑选了几样点心装盒,稍后递给了刘嬷嬷。
刘嬷嬷淡声询问:“陆姑娘,这是何意呀?”
“好久没见过老夫人了,今日凑巧,劳烦嬷嬷先把点心带回府内吧,都是老夫人喜欢的口味,我还着意挑了几样新品,送给老夫人尝尝鲜。”
刘嬷嬷眼睛一斜,笑道:“陆姑娘有所不知,嬷嬷我今日是专门陪着少夫人出门的,她不回去,我也不能回去。”
“这是为何?”
“当然……”
是为了监视了。
但刘嬷嬷不能这么说,她笑了笑又道:“我现在是少夫人跟前贴身侍奉的下人,自然得跟着少夫人。”
“原来刘嬷嬷还知道自己是下人呢?”
陆菱很不喜欢给人分三六九等,以权势侍人,可她同样讨厌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于是,陆菱将食篮递给了方氏,又笑道:“想必少夫人的话,刘嬷嬷肯定听。”
方荷接过食篮,莫名有了勇气。
她端着架子,颐指气使的朝着刘嬷嬷道:“没听见陆姑娘的话吗?赶紧把东西送回去,若是慢了,我可饶不了你。”
“……”
刘嬷嬷被前后夹击,不得已只能认命。
“少夫人,你好自为之。”
刘嬷嬷拎着食盒预备转身之际,还忍不住朝着方荷放了句狠话。
方荷笑笑,淡声道:“你也是。”
看着刘嬷嬷狼狈的身影,方荷悠悠的吐了口气。
憋屈了这么久,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其实方荷在出嫁之前,性子也是出了名的骄矜。
只可惜嫁入钱府的这些年,只想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所以处处受委屈,也不敢吭声。
脾气都被磨没了,不成想换来的却是他人的变本加厉。
方荷落座,重新看向陆菱,这次也不端着了。
“多谢你替我解围。”
“你不用谢我。”
陆菱手里拿着笔,看似无意的道了句:“锦绣布庄的方家大小姐,哪里用得着受这种气?”
方荷抿着唇,眼底隐隐透着光。
是啊。
她除了是钱章页的夫人之外,还是锦绣布庄的大小姐!
以前她是何等的风光呀,眼下却沦落至此。
这些年,她因为喜欢钱章页,对内对外从不肯说他半句不是。
因为害怕自己的骄矜之名,惹人厌烦,她便端着贤惠之态,替他打理府中中馈,从不曾亏待府中的任何一位姨娘。
她卑微如尘,也没有换来钱章页的一次回眸。
方荷脊背挺了挺,朝着陆菱露出一个凄凄的苦笑。
“多谢陆姑娘提醒,嫁入钱府多年,我都差点把娘家给忘了。”
陆菱垂眸落笔,缓缓道:“锦绣布庄早年移居惠州,虽然距离此处远了些,但总不至于忘了大小姐还留在这里,方小姐若是受了委屈,只管让家里帮忙便是。”
她叫她方小姐。
方荷已经许久没听过有人这般称呼自己了。
方荷笑笑,淡声道:“家丑不外扬,有时候我也不愿父母再替我操心。”
陆菱笔尖微顿,挑着眉看着她。
方荷不解,“怎么了?难道你不这样想吗?”
“我没有父母,本来就没有退路。”
陆菱答道:“但你不一样,我相信如若有机会,他们一定愿意做你的港湾,与其看你自欺欺人,倒不如护着你,实实在在的撑起钱府少夫人的颜面。”
方荷面露愧疚。
她辜负了父母的期许,原本畅想的婚后生活,尽是如此的不如意。
陆菱又笑,“方小姐,你要知道很多人其实没有你这么幸运的,你有美好的出身,富足的母家,本就是你可以凭借的资本,既然可以让自己过得好,跟自己的父母低头,又有什么难处?”
方荷有些震撼。
她以前从未这样想过。
虽然父母疼爱自己,每每回门探亲之际,他们便好生叮嘱,若受了委屈,一定要让家里知道。
方荷次次都应,却没有一次真的听话。
她每次想的都是,既然已经出嫁,就不能再给父母添麻烦。
高门宅院里面的事情,不是父母可以帮衬的,她得靠自己的手段。
可陆菱如今一言,让她仿佛醍醐灌顶。
高门贵族,原本比的就是权势显赫。
若她不是方氏之女,想来钱章页也不会轻易答应娶她。
况且,方家早早移居惠州,老夫人还以为他们家早成了入不敷出的破落户,把女儿独身丢在这里不管不顾了呢。
锦绣山庄,即便不在康永县,可自有他们方家的地位。
她方荷凭什么由着钱家欺辱?
方荷手指搅着帕子,朝着陆菱莞尔一笑,“听陆姑娘一席话,方荷受教,或许从头到尾,我都不曾真真正正的被钱家接纳,到底是我痴心妄想了。”
陆菱忽然放下笔,语调有几分深意。
“其实我说这些,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我真正想跟你谈的,也不是你们两家互相制衡的问题。”
方荷好奇,“那是什么?”
陆菱背靠着木椅,笑的吊儿郎当的说:“天下男人千千万,一个不行咱就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