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澈眸光沉沉,看着邵祁幽幽道:“当年父亲宁愿毁掉双腿,远离沙场,也不肯治病就医,为的就是让北辰王府彻底远离朝堂,你也是知道的。”
“可是……陛下他跟先皇不一样,你完全可以相信……”
“当初我被先太后亲自养在身边,陛下也是看在眼里的,且我以旁支的身份,曾经被先太后险些立为太子,这些事,他不可能不介意。”
寒澈态度坚决。
“父亲为了北辰王府的安宁,宁愿放弃自由,长年卧榻,我又怎么可能违背他的心愿?况且,我答应陛下帮他查探私铸铜钱一事时,他也曾答应,事成之后,绝不会让北辰王府卷入朝堂争斗。”
邵祁知道寒澈心意已决,但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行吧,我也只是替陛下传话而已,具体如何行事,还得看你的意愿,我只是想说,陛下他真的很不容易,也很想得到你的帮助。”
寒澈抿着唇,朝着邵祁淡声道:“你一介武将,还是少掺和这些朝堂风波吧,之后塔图权力更迭,必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嗯,我知道。”
第二天送走了邵祁和霍心玉,陆菱一行人也回到了隋北镇上。
云娘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还以为陆菱要在外面待上好几天呢。
一路舟车劳顿。
云娘朝着陆菱道:“正好锅里烧着热水,你们先洗漱收拾一番,家里还有剩余的饭菜,我给你们热一下。”
“多谢云姨。”
“你还跟我客气?”
云娘嗔了陆菱一眼,然后催着她回房去收拾。
寒澈等人也需要简单的休整一下,马车牵到墙边,拴在了树上。
陆菱回到房间,两个小家伙兴奋的扑进陆菱怀里。
“姐姐,你可回来了,清清好想你的!”
“姐姐也想你们。”
陆菱摸了摸小家伙的头,看着沉默不言的陆衡,笑道:“你个小崽子,也不知道想我?”
陆衡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想的。”
小伙子长大了,竟越发腼腆起来了。
之后,云娘在外头喊人,两个小家伙出门帮忙去了,陆菱顺势换了身衣裳。
从屋内走出来,金灿灿的阳光撒满身。
墙角靠着不少木架上,上面晒着干菜和药材,不远处的菜地也被重新翻过了,小院内干干净净,又静谧安详。
吃饭的时候,陆菱问云娘有没有兴趣去康永县。
她现在手下还有一家药堂需要帮手,云娘正好懂写药理,可以过去帮忙,也好过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
没成想,云娘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菱儿,我知道你的好意,不过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你们往后有空常来看看我就行。”
旁边宋令衍抢话道:“云姨,我们康永县乃是个繁华之地,比镇上好多了,您过去了还能常常见到陆菱他们,怎么也比你自己留在这里好呀。”
话音落下,陆菱从桌下踢了宋令衍一脚。
宋令衍瞅她。
我这帮你说话呢,你怎么还踢我?
宋令衍不知道其中的隐情,可陆菱是知道的。
云姨之所以留着这里,就是为了守着故去的人。
她没有儿女可以牵挂,整颗心记挂和放不下的,也只有她那个早早战死沙场的丈夫。
云娘看着为人冷淡,可却是个十分重情义之人。
她常常一个人独坐炕头缝缝补补,尽管知道那些衣服的主人再也不可能回来了,可还是这样年复一年的熬着。
陆菱如今这样问,也是想看看云姨有没有离开此地,放下过往的心思。
但她拒绝的那样干脆。
陆菱就知道云姨的心思了。
陆菱凑近云姨,温声笑道:“若哪日云姨改变了心意,定要告知我,我一定派一辆超级豪华的大马车,前来接您。”
“好好好,我记下了。”
午后临走之前,云娘特意将陆菱叫进了屋内。
陆菱站在屋内,就瞧见云娘倚在柜子跟前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云姨,您要找什么?”
“我记得就放在这里,怎么找不见了,你等等,我再找找其他地方。”
云娘几乎将衣柜里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才从衣柜下面摸出了一个黑匣子。
“来来来,终于找到了!”
“什么呀?”
云娘朝着陆菱招手,两人坐在床边。
云娘将匣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被手帕用心的,层层包裹起来的东西,是几件首饰。
样式古朴素净,但好在保存的很完整。
“菱儿,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就是丈夫早逝,又无儿无女,孤孤单单的过了大半辈子,原以为这些东西要随着我死后埋入地下,不成想却遇见了你们。”
云娘细细的将首饰分成了两份,推到陆菱跟前,“这份是给你的,余下的留给清清,阿衡这孩子心性不错,将来肯定也是个有出息的好娃娃,可我没东西留给他,我知道你们也不稀罕这点东西,权当是一份心意,你可不要推脱。”
“云姨……”
“好啦,走吧,以后有空常来看看我。”
最后,陆菱看着云娘诚挚的双眼,还是收下了这些礼物。
虽然这些东西并不值钱,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也没什么用处。
可这份心意,让她感动。
人与人之间的情意,原本就是如此的简单。
却也十分难得。
“多谢云姨。”
“好孩子,你们好好的啊。”
“嗯。”
小路上马车渐行渐远,云娘捂着胸口,忍着半天,脸色难看的咳嗽了起来。
手帕掩口,蹭上了一些绯红鲜艳的胭脂。
云娘愣了愣神,神色却平静。
她回头望了望院内的大槐树。
遮天蔽日的枝条,此时此刻显得十分萧条,枝丫还未长出来,冷风一扫,还有枯黄的树叶旋落。
云娘的唇角溢出一抹苦笑。
这曾是成婚当晚,她和丈夫一起亲手种下的。
如今槐树已然长成,可当初和她一起种树的人,却早已没了踪影。
甚至连这座曾经包容着两人缠绵爱意的小院,也早已没有了丈夫生活过的痕迹。
云娘这么多年走过来,如今猛地回头看去。
却发现,有些人当真已经离开很多年了。
而她也已经独自在人世间行走了许多年。
日夜漫长终有头。
云娘走到树下,用瘦削的指尖拂过粗糙的树干,她的目光微微上移。
想象着翠绿的枝头上,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