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夸张地说,小倩的智商和情商至少要比白乌鸦高出一倍。小倩能凭着一己之力混到今天这个地步,不知吃了多少苦,使了多少尔虞我诈的心机——一个女人为什么要在事业上这么拼呢?因为小倩除了工作,生命中再无其他可以上心的事情了。其实小倩做梦地都想找个能给她安全感的男人,不用再出去整日耍心机赔笑脸,只找个简单平凡的工作,一辈子相夫教子也好。
现在白乌鸦来了,小倩终于看见了生活上和感情上的美好希望。如果白乌鸦愿意,小倩可以一辈子做一个小女人,依偎在白乌鸦身旁。白乌鸦想过平凡的日子,她就帮着找一份平常的工作;白乌鸦想做些生意,小倩也会竭尽所能地提供帮助。
他们彼此喜欢,并且如果结了婚,一辈子都会对对方好。他们如若不再管老院长的案子,就这样手挽着手回到以前生活的那个小县城,然后找两份工作,存些钱买房子结婚生子,一辈子一定过得幸福无比。
但他们两人好像从没有过这个想法,或许小倩在某一刻想到了这一点,但这个想法也只是昙花一现而已。多少年的某一天,小倩会后悔她没有抓住这个想法,然后把白乌鸦威逼利诱着带回小县城——她一定会感到后悔的,幸福的希望在她漫长的生命中曾点亮过那么一段时间,可她却没有将它长久地把握住。
至于现在,他们还沉浸在无比美好的欣喜与温存之中,你侬我侬地度过每一秒在一起的时光——他们今晚还要住在一起,白乌鸦不要再回侦探社了,他把案子的事情全然抛在了脑后。
吃饭的时候白乌鸦问小倩道:“小倩,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走了,不要再离开我了?”他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小倩:“你是上天给我的这世界最美好的礼物了,小时候在孤儿院的时候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永远都是这样!你永远都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小倩被感动地不能自已:“只要你不赶我走,我永远在你身边。”
“怎么会呢?”白乌鸦宠溺地将小倩抱在怀里,说:“你是不知道啊小倩,当年你被人领走的时候,我哭了多久!我记得当时我一连哭了好几天,谁都劝不住!老院长拿我没办法,又给我买好吃的又给我买好玩的,他这一买我就更难受了,因为我想跟你分享那些好吃的好玩的东西,可是我找不到你。后来我慢慢长大了,我每天早起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你可能回孤儿院看我了。然后平日里没事的时候,我就站在孤儿院的大门口张望,等你回来。这一等就是十多年,我从没停止过思念你,想你。所以我怎么可能赶你走呢——”白乌鸦刮了一下小倩的鼻子,说:“我要好好地对你好,好好照顾你,爱你!”
小倩哭了,她觉得她这辈子的眼泪,都没有在重逢白乌鸦的这一天掉得多。她哭着对白乌鸦说:“你以为我不是吗?你以为我停止过想你吗?这辈子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记得以前我们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虽然我们才八岁,但你就对我很好并且很照顾我。你把老院长给你的好吃的好玩的都拿给我分享,爬山的时候,下河的时候,你总是小心翼翼地在一旁看着我。有时候我累得走不动路了,你就把我背回孤儿院——这些事情我都记着,一直记着,并且永远不会忘!但是我很怕,我很怕当我与你重逢的时候,你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我怕你不再是那个一心对我好,喜欢我愿意照顾我的白乌鸦了!所以我每天都在想着回去看你,可我每次都提不起这个勇气!然后一个月前的那一天,我终于有勇气回去看你了,可你却走了,不在了——”小倩摇摇头,苦苦笑着说:“可是当时我的心情不是失落,而是庆幸!我庆幸自己没有找到你,因为我怕你认不出我来了!所以没有找到你,我还能保留我美好的幻想,我……你明白吗白乌鸦?”
白乌鸦给小倩夹了一筷菜,说:“我明白的。”
“那么你愿意娶我吗?”小倩眨巴着眼睛,充满期待地问。
“我愿意。”白乌鸦紧紧抓着小倩的手,对她保证道:“可是现在不行,现在我还没找到杀害老院长的凶手,为他报仇,所以我根本无心结婚。但是我请你相信我,等我一旦报了老院长的仇,我就一定会隆重地向你求婚,办一场盛大的隆重的婚礼!我让你成为这世界上最幸福的最美丽的新娘。”
所以这世界上是有真情存在的,这份真情有可能藏在你的心里,或是你身边的某个角落。这份情无论经过多么久远的时间的打磨,它依然能保持原来的热情跟纯洁,且永不灭亡。
白乌鸦和小倩彼此之间的情感就是这种真情,无论他们今后发生了什么事,结局是分还是合,这份真情都是真实存在的,且永不会消亡。
这个美妙又朦胧的夜晚,是白乌鸦跟小倩彼此做承诺,说情话的时候。
他们仅仅经过了几个小时的相处,便已确定了恋爱关系,并发展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可海伦那里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跟小童已经即要吃罢晚饭,而海伦准备好的鲜花还没有拿出手。他准备好要表白的情话也因为紧张,而逐渐被忘光了。
见小童即要吃光盘子里的最后一口菜,海伦终于忍不住了,他鼓了所有能鼓上来的勇气,对小童道:“你等一等!”
小童见状,放下筷子问海伦:“怎么了?”
海伦吞了口唾沫,结结巴巴道:“我,我有话要说。”
小童笑了笑,说:“你有话就说呀!我在这里听着呢。”
海伦一把将一旁放着的背包揽在怀里,背包里装着他准备送给小童的鲜花。他扬起手,要把背包的拉链拉开——可一想到一会儿自己拿出鲜花表白,却有可能被小童拒绝的时候,海伦更紧张了。他因为紧张而呼吸急促,导致脑子有些缺氧。他连忙喝了一大口水,发现他已经紧张地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
小童看见海伦的异常表现,忙起身走到海伦身边,用手背贴着他的额头问:“你怎么了?病了吗?可是你的额头也不烫呀!”
“我没事。”海伦说着抓起了小童的手:“我有东西要给你。”
“东西放在这个包里吗?”小童一把夺过海伦怀里的背包,一边打开一边问:“给个东西至于这么紧张吗?”
“别!”海伦伸手制止小童,他想亲手把鲜花送到小童手里。
可已经来不及了,小童这时已经打开了背包,把鲜花从背包里拿了出来。她一下子被感动坏了,绷着嘴,紧紧地抱着怀里的鲜花。她怔怔地看着海伦,似乎是想笑,但不知道为什么,小童心里涌上了一大股酸意,她没忍住,竟然对着海伦留下了几行清泪。
海伦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成就成,败就败,他不想再忍下去了!
他倏地站了起来,双手紧紧按着小童的肩膀,用一种诚恳的充满希望的目光看着小童,问:“小童小姐,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让我一辈子对你好吗?”
小童还能怎么说呢?他对海伦的喜欢不比海伦对她的喜欢少,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猛烈的点头来表达自己的心意。之后她哭得更凶了,她把怀中的花放在座位上,直直扑到了海伦的怀里,紧紧抱着海伦,却依旧是一句话也不说。
海伦轻松极了,他感觉自己此时已经没了重量,轻飘飘地想要飞。他听不见身旁众人鼓掌庆祝的声音,也看不见服务生默默流下的那滴孤独的眼泪。在那用任何言语来表达都会显得苍白的一刻,海伦觉得他的生命中就只剩下他跟于小童了。他亲吻于小童的头发跟耳垂,不知觉间,海伦脸上也划过了两道泪痕。
海伦现在才知道,原来跟自己珍视的人在一起拥抱,是这种感觉。他也说不出这种感觉是什么感觉,这就好像是,像是……两人此时已经不是两个人,而是两颗紧紧贴在一起的心脏。
这还是海伦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他在自己十二岁的时候,他唯一的亲人——他的赌鬼父亲就被残忍杀害了。他父亲在外人眼里虽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窝囊废跟混蛋,但海伦清楚地知道,他父亲是一个无比爱他的窝囊废跟混蛋。他那时候觉得有个赌鬼父亲很丢人,他宁愿去做一个孤儿,也不想自己有个拿出来会被别人唾骂的父亲。
所以海伦至今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好好跟他父亲说几句知心话,拥抱他父亲一下。他从来没有对他父亲说过一句“我爱你,”甚至连一句感谢的、温暖的话都没有说过。他心里憋着一股不甘的气,给他父亲洗衣做饭,照顾他父亲的生活起居。他觉得他能对他父亲做到这些,已经是自己莫大的仁慈了。
然后有一天,海伦晚上放学回到家,发现赌鬼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海伦觉得心里格外轻松。他不用再做饭了,不用忍受父亲醉酒之后把呕吐物弄得满屋都是、不用忍受那种恶心跟狼藉了。那天海伦趴在窗子上,对着天上忽隐忽现的一轮明月,拖着腮帮子懒懒地想:如果父亲永远都不回来该有多好。
然后海伦的愿望成了真,他父亲真的永远都回不来了。
开始海伦还不知道父亲被害的消息,所以他只以为父亲是又去哪里鬼混了。海伦次日晚上回家的时候,发现父亲依旧不在,他便开始担心接下来的生活费了。这时候海伦意识到,父亲还是有用的,至少他和父亲的生活开销都是父亲一手拿出来的。
第三个晚上海伦回家没见到父亲时,他有些慌了。他开始想他和父亲之间发生过的事,然后海伦想到他父亲是很疼爱他的。他几乎没见过父亲给其他任何一个人笑脸,可他父亲在面对海伦的时候总是笑嘻嘻的。那种笑里面带着关怀,宠爱——海伦也被父亲结结实实地打过,因为海伦在班上跟同学打架了。海伦没有告诉他父亲,他跟同学打架的原因是有同学骂他父亲是赌鬼。可无论如何,海伦的父亲都是爱他的,海伦的父亲还带海伦去过博物馆,去过游泳馆,他在醉酒的时候教训海伦永远不要赌博,永远不要懒惰,永远不要不学无术!尽管他的教育换来的是海伦赤裸裸的鄙视——至少海伦发现他的父亲是爱他的。
然后可怕的第四天晚上来临了,那个夜晚,海伦知道他父亲被人残忍杀害了。他父亲的头颅被人砍了下去,他亲眼见到了父亲的尸体。海伦并不害怕那具无头尸体,因为他知道那是他的父亲,他父亲是不会害他的;海伦也没有哭,从那一刻起海伦发誓,他永远都不要哭。
他要变成一个父亲希望他变成的人,他要为父亲报仇。
尽管海伦一路上走得格外艰难,但他凭着心中的压抑跟愤怒,他还是一步步地坚持着,直到考上警校,当了警察,进了侦探社——直到他亲手为父亲报仇的那一刻!
他不管他父亲究竟是一个赌鬼,还是劫匪,还是杀人犯!他只知道他父亲是一个普通的,爱自己儿子的父亲。
十年来海伦做过无数个噩梦,那噩梦里有一个窗台,有一个若隐若现的月亮,有一个稚气未干,眉目间却满是消极的孩子,噩梦里那孩子就懒懒地拖着腮帮子想:如果父亲永远都不回来该有多好。就是这时候,就在另一处,一个被砍下头颅的尸体,手指着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