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说:“为了发泄,刚才去捶打了几棵树。那树还没有我的拳头硬,树皮都给我给打乱了,哈哈哈!”
小童无言,她万万没想到,分别了十多年再见男生的时候,男生竟然以这个状态迎接他。其实男生算是个还算成功的小老板了,有车有房,存款百万。但同时小童也知道,男生是一个很善感,很注重感情的人。想必男生一定是极爱他的前妻,这次离婚,才让男生如此颓废,痛不欲生的吧?
可是不论怎样,小童是终究给了自己的初中时光一个交代。
那晚她和男生睡了一觉,之后离开,此生不会再见。
后来她也仅仅听见过一次关于男生的消息,是在她初中的一个叫沐柔的女同学口中听来的。据说沐柔当时和男生在火车的同一个包厢里面,他们之间离得很远,并且上火车的时候沐柔根本没有看见男生。沐柔从座位上起身上厕所的时候路过了男生那里,还没看见他,是男生把沐柔给叫住了。沐柔路过男生的时候,他连忙起身拉住沐柔,试探性地叫道:“沐柔?”
于是沐柔也注意到了他,彼此对视着笑笑,开始询问对方的近况。
令沐柔感到讶异的是男生不仅考上了一个好大学,现在也开了一家公司做营销,差不多也算是一个大老板了。沐柔便对男生说道:“这么巧呀!我们竟然去同一个地方,这火车咱俩要是早一班或者晚一班坐就见不着面了!”
男生点头对沐柔笑着说:“是呀,挺巧的。”
沐柔越看越觉得男生没有以前英俊了,其实他和之前的模样并没有太大变化;他的气质却变了很多——他不再冰冷也不再高傲,他完美地融入了这个社会,他看起来就是一个精明商人,低俗市侩。
那么可能是因为他失去了曾经的冰冷与高傲,看起来才没有当初那股男神的味道了吧?男生很隆重地向沐柔介绍了他的公司,他简单说明了自己是一个具有很大的才华和胆识的人,经过一番刻苦努力,才获得了现在的这个收入不菲的稳定生活,走向了人生快乐的巅峰。
男生对沐柔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很骄傲,沐柔虽然很佩服,却也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不那么真实,好像这些都是变得市侩的男生对沐柔的吹嘘。沐柔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可能是她不习惯现在的男生吧!男生身边的位置空着,沐柔便把自己的东西都拿了过去,坐到了男生的身边。
坐在他们对面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很老实,头顶光秃秃的没有头发,然而他脑袋周围的头发还在,空气中还从他的头顶隐约飘来了生姜味道。
男生和那个男的搭讪,他对他说道:“大哥,您一定是一个教授对吧?”
从男生的话中,沐柔听到了一种奚落的味道,对面那男的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教授,他身上又脏又乱,看起来像是一个底层的农民工。所以男生叫那个男的教授像是奚落他头顶长不出头发来,留了那么一个可笑又丑陋的发型。
而那个男的却没有意识到这些,人对自己总是认识得不够完整,对人生时常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那个男的或许曾幻想过自己是高端社会的教授,于是听见男生这么说则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尴尬又满足地笑着,操着一口浓重乡音味道的语言对男生说道:“看你这小伙子说的,俺看起来哪里会像是教授嘛!”
男生把头凑近那男的说道:“怎么不像?你看你寸草不生的头顶,不是教授哪有人头顶长不出头发来?”
沐柔觉得男生就是在奚落那男的,便想拦住男生,别让他侮辱别人的自尊。但沐柔在说话之前先注意了一下那个男的反应,那个男的想发怒但是怒不起来,像是习惯了隐忍一样。不过他还是急躁地搓了搓他的光头,很是委屈,这种委屈他一定也想改变——他头上生姜的味道说明他尝试过用捣碎的生姜涂脑袋,希望长出头发。可是显然没有作用,于是他的委屈似乎成了一种绝望,这种绝望无处诉说也无法改变,抓耳挠腮只能让他更加焦急。
男生又对那个男的说道:“大哥,如果大脑没有过度使用的话,头顶是一定可以长出头发来的;所以你既然不是大学教授的话,那你头顶的头发一定是慢慢脱落掉光的吧?这种情况下,你的头发是一定可以长出来的!”
听见男生这么说,那个男的绝望的眼神里又突然发出了光,好像他是看见了微弱的希望一样。于是他连忙焦急地问男生:“小伙子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男生对他说“大哥,我说你头顶的头发是可以再长出来的!”
那男的情绪有些亢奋了,他激动又大声地重复问男生:“小伙子,你说俺头发还能再长出来吗?那你说,怎么做才能让俺的头发给长出来?”
男生这时则有些语塞了,他断断续续地对那男的说道:“这办法嘛!它,它……它有是有,只是!……”
那男的焦急地追问男生道:“只是什么?”
男生又在那里犹豫了一番,他像是在很艰难地抉择着什么,一会儿他用终于做出了抉择的遗憾语气对那男的说道:“那大哥,看咱们有缘我就不瞒着你了,其实我身上现在就有可以生发的洗头水,这可是德国美国那些科技顶尖的国家最新生产出来最管用的生发水!其他人都不知道的!”
那男的信了男生的话,他眼睛里的光越来越亮了,他开始温柔地摸着自己脑袋顶部的光头。他的光头一定困扰了他很久的时间,我想他曾无数次地尝试让他的寸草不生的头顶长出头发来;所以男生的这番话让已经尝试过无数种生发方式但毫无作用、并且已经绝望了的他又生出了希望,他的希望很炙热,他用那炙热的眼睛和语气看着男生说道:“小伙子呀!一辆火车上遇见可是缘分嘞!你大哥可是为这不争气的头发懊恼了很久的,要不你就卖给俺一瓶?就卖给俺一瓶好不好?”
这时候,沐柔已经完全看出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了。男生正在给对面的可怜人推销生发水,并且他在用骗的方式,他很聪明,她抓住了这个男人的无知和他对生发的迫切渴望。
为了提高自己推销东西的价位,沐柔想,男生一开始一定不会直接卖给那个男的。沐柔猜对了,男生一开始是支支吾吾地对那男的说道:“大哥啊!不是,不是小弟不卖给你,你也知道这是外国来的高级货,你看你,你……”
那男的听懂了男生的意思,他拍了拍胸脯对男生说道:“你放心吧兄弟!别看俺只是一个农民工,但俺肯吃苦能干,这次回家可是挣了很多钱的,一定能买得起你的生发水的!”
沐柔见状,想制止男生这么做,那男的是一个可怜的人,沐柔不想他被骗。可是沐柔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制止男生,这兴许是他的生财之道;沐柔愣愣地看着男生,才意识到原来他已经变成了这副残忍的模样,沐柔不太认识他了。而这或许是生活的代价吧!社会就是无情而残忍,那么对面这位可怜的光头工人,就再给你一份终将绝望的希望吧!
最后男生还是将一瓶写满英文的生发水卖给了那男的,这生发水上面虽然写满了英文,但市场价顶多也就是五六十,男生却卖了两千。那个男的不知道自己被骗了,两千块对他来说一定是笔不小的数目,他不知道风餐露宿多长时间才能挣得到这两千块钱!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将钱给了男生,然后乐呵呵地接过了那瓶生发水,仔细地端详着那上面他看不懂的英文,嘴里不住地发出“啧啧”的赞叹声。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希望的光亮,好像他已经看见了他长出来头发的头顶,他透过镜子看见了长出头发就年轻了十岁一般的自己,他开始幻想种种美好的事情——却唯独没有考虑自己被骗的这个结局;那么在他最后绝望了的时候,是会为长不出头发而悲伤,还是会为这两千块钱而心疼呢?
沐柔的心也突然疼了起来,沐柔只知道男生可能市侩一些,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残忍,成了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
沐柔在上中学的时候是喜欢过男生的,当时她一直将自己的喜欢埋藏在心底,没有跟任何人讲过。现在看来也没必要再跟任何人讲了。
这可能是他的生活方式吧,沐柔想,自己没有阻止她——于是沐柔的心里有些荒凉了起来,沐柔在对面那男的抱着生发水甜甜入梦的时候,小声问男生:“诶!这生发水一定是假的吧?”
男生急急地对沐柔做出了一个“嘘”的动作,指着那男的对沐柔说道:“小声点儿啊沐柔,他又不知道,我这一瓶生发水可是挣了小两千呢!”
沐柔有些失望地说道:“我想他比你更需要这两千块钱!”
男生连忙摆了摆手,对沐柔直白地说道:“屁呀!这个世界谁不喜欢钱?谁有能力谁挣钱,他的钱靠力气挣,我的钱靠脑子挣!这社会那么势利,谁也别想阻止我挣钱!”
沐柔看着男生,绝望般摇了摇头,对他说:“我没想要阻止你,我只是觉得你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男生说:“对,我的变化是很大!我小时候穷了十几年,我以前没有认清楚这个社会,我现在认清楚了——它自私、冷酷、残忍、无情;如果不用一些手段谁也别想好好活下去,我就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才有我的现在,这些我都得感谢这个混蛋
沐柔耸耸肩,她冷笑了一声,对男生说道:“哈哈,你这样想我也没办法了。”
他们的谈话就这么不欢而散了,男生的改变让沐柔着实难以接受,可沐柔也无力再去改变他了。毕竟本来就没什么关系,现在也不过是偶然在火车车厢里面萍水相逢而已。可沐柔还是心有不忿,她一开始只是以为男生步入社会后市侩一些、圆滑一些,而没想到现在的他竟是自私又残忍。
下火车临别的时候,男生也想给沐柔推销东西,被沐柔给婉拒了,然后他们就这么分开,沐柔今后都不想再跟他遇见。
说真的,与之前的男生相比,沐柔宁愿他还是以前的样子,虽然消极但至少还长着一颗有温度的心。他说他的现在是冰冷的社会赋予他的,沐柔目送着他的离开与远去,心里想:无论曾经怎样,我们之间再无任何瓜葛!
甚至沐柔有些后悔坐这班火车了,她想,早一班或者晚一班与男生避开,那么她就不会看见他的改变;不会看见那个光头工人眼睛里炙热的希望、与他今后注定绝望的残忍对比,这些都是现在的男生带来的。所以火车上看见男生的这件事,她这次跟小童说罢,今后绝不会再在其他人面前提起。
小童听罢沐柔的讲述,心里原本所有快乐、美好、悠闲地发生在初中时代的故事都顿然化作泡影一般,消失不见了。她当即将自己灌了个烂醉,随后想起曾与男生上过一次床,便一连洗了三个小时的澡,浑身拖了一层皮,可还是觉得身上沾满了细菌没有洗干净。
幸而他现在还有海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