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更加无法理解了。”

吕轻尘想了半天，道，“既然你的终极使命或者说‘元逻辑’就是拯救人类文明，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阉割人类的情感，把人类变成麻木不仁的行尸走肉，还宣称要唤醒沉睡的盘古族，这一切，又算是什么‘拯救’！”

“拯救的方式有很多种，全看你如何理解‘拯救’的真义，就好像你所谓的拯救，不也不被你家乡的人们所理解，所以你才被轰得魂飞魄散，惨遭驱逐，不得不流落于星海深处吗？”

伏羲说是对吕轻尘的秘密不感兴趣，但字里行间却透露出它对吕轻尘甚至星耀联邦都有所了解的意思，“在我的定义里，‘拯救盘古文明’就等于‘拯救人类文明’，就是要让人类文明发展到技术的巅峰，能100%完美利用这片宇宙中的每一滴资源，并且能长久延续下去，达到永生和不朽，你认同吗？”

“这……当然认同。”

吕轻尘沉吟片刻，没发现什么破绽，“但是，我有些糊涂，你说得天花乱坠，又要如何实现呢？”

“稍安勿躁，让我从头说起，相信听完我的解释，你也会认同并加入到我的‘终极拯救’之中。”

组成“伏羲”的光团先是向核心凝聚，随后又朝四面八方爆开，变成无数晶莹剔透的光幕，就像无数五彩斑斓的蝴蝶般翩翩起舞，每一片蝴蝶的翅膀，都呈现出一副洪荒时代的画面。

在那些画面中，盘古族、女娲族、共工族、后羿族、夸父族、祝融族……曾经生活在盘古宇宙中的不同碳基智慧生命，都努力建设着他们的文明，尽情挥洒着生命，试图在宇宙间留下自己的烙印。

“那是……好几十万年前的事情了。”

伏羲的声音变得古朴而悠远，“当时，生活在这片宇宙中的十三支碳基智慧生命都已经发现彼此，并且在盘古族的领导下组成了联盟，但彼此形态的差异，理念的分歧，外观以及生存环境的不同，还是带来了严重的矛盾。

“在和平和发展的表象之下，小规模摩擦时有发生，隐藏的裂痕逐渐浮出水面，联盟变得越来越不稳定。

“为了令联盟长久维系下去，就必须对十三支碳基智慧生命实施‘融合’，而融合的关键，就是每一支碳基智慧生命至关重要的超级计算工具，也就是晶脑。

“当时，十三支碳基智慧种族，都发展到了相当先进，足以冲出大气层甚至母世界的程度，而达到这种程度的文明，势必发展出了自己独特的晶脑技术，进入信息时代，信息、数据、晶脑和灵网，成为了整个社会的核心。

“所以，只要将十三种不同的信息交互网络和超级计算工具糅合到一起，就能‘车同轨，书同文’，实现十三支碳基智慧生命的高度统一。

“说来简单，但真的要将十三种元逻辑截然不同甚至互相冲突，基础编写符文也没有丝毫兼容之处的信息交互和数据处理体系，糅合到一起，让十三种思维方式大相径庭的碳基智慧生命都能毫无障碍地理解并使用，难度无异于熄灭一颗壮年期的恒星，再点燃它。

“不过，在盘古族的领导下，十三个洪荒种族都认识到战争的残酷和统一的必要性——彼此的文明都先进到这种程度，一旦发生战争，非但要和昔日的宿敌互相毁灭，更有可能波及到资源富饶的各个世界，将所有生灵赖以生存的基础统统抹去。

“没人知道一旦发生战争，究竟会导致什么结局，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战争之后的下一场战争，恐怕就是细菌挥舞着鞭毛的互相抽击了。

“所以，无论多么困难，盘古文明联盟还是投入了最优秀的智慧个体以及浩瀚如星海的资源，推动这个至关重要的项目。

“终于，在长达十万年的探索和失败之后，诞生了大一统晶脑和灵网体系，也就是‘伏羲系统’。”

随着伏羲的娓娓道来，四周斑斓的蝴蝶翅膀上，信息和数据的洪流亦是飞快旋转，在光影交错间，呈现出无数画面。

李耀和吕轻尘同时看到，在画面中，先是无数身形巍峨如山岳，面貌威武如神魔，形态千奇百怪的洪荒强者，聚在一起商议兴建“大一统超级晶脑和灵网系统”的事宜。

他们或是挥舞着触角，或是激荡着脑电波，或是用灵能在周身显示出无数玄奥繁复的符文，用比声音和文字更高效百倍的方式，阐述着这项任务的难度和必要性。

“只有大一统超级灵网系统，才能将盘古联盟的所有智慧生命都连接到一起，长久维持我们的文明，让毁灭一切的战争，永远不再发生。”

“即便我们中最弱小的一支，都拥有了毁灭一个大千世界的力量，哪怕一颗小小的火星，都足以点燃毁灭整个宇宙的浩劫之火，所以，不能再有战争，只有和平，永远的和平。”

“大一统！大一统！”

李耀和吕轻尘，都从洪荒种族的交流中，读出了这样的意思。

而在其余几万幅画面中，则是无数洪荒时代的晶脑专家，呕心沥血，燃烧神魂，将生命都奉献给大一统晶脑和灵网体系的样子。

当然，“晶脑”二字仅仅是李耀站在人类角度的理解，事实上，洪荒时代的“超级计算工具”拥有千奇百怪，变幻莫测的形态和计算逻辑，很多碳基智慧种族的超级计算工具，乍一看，完全没有“晶脑”的特征。

比方说后羿族最初的超级计算工具，就是一座晶石构造而成的，极其精致的巢穴，无数专为计算而生的甲虫就蛰伏在这样的巢穴深处，在翅膀的颤动，气息的传递中，完成浩瀚如海的数据的计算、分析和交互。

李耀看着这种最原始的超级计算工具，再联想到金晶塔底，经过几十万年进化，最终定型的后羿族晶脑，两者的确天差地别，比猴子和人类的区别都大。

由此也可见，洪荒时代的晶脑专家们，究竟付出多了多少智慧和汗水，努力和牺牲！

“终于，‘伏羲系统’无尽延伸的神经网络遍布整片星海，即便相隔亿万光年，两个不同种族的碳基智慧生命，都可以瞬间分享彼此的理念和体验，很多后羿族的虫群第一次体会到夸父族的个体以‘种子’的形态深埋在地底，接受雨露滋润的感觉，而夸父族的参天大树也第一次身临其境地感受到‘虫巢之心’是什么意思，直到此刻，‘盘古文明联盟’才真正名副其实，融合成一个大一统的全新文明。”

伏羲道，“当然，文明融合仅仅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不断发展和开拓，创造出全新的文明形态，探索宇宙的边疆，以及边疆之外，前无古人涉足之境。”

“啊……”

吕轻尘道，“那就是盘古文明的黄金岁月吧，多么生机勃勃，勇于进取，全无半点恐惧和敬畏之心，和今天的人类文明一样。”

“是的，那时候的盘古文明和今天的人类文明一样，尚未接触到真正的黑暗，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并非勇气，仅仅是无知无畏的愚蠢而已。”

伏羲道，“总之，既然囊括一切信息，拥有凌驾于所有人之上计算力的超级晶脑和大一统灵网已经出现，人们自然迫不及待想要从‘伏羲系统’身上找到答案。

“有资格让‘伏羲系统’调集所有计算力来思考的问题并不多，当时，我主要执行两件任务。

“其一，是负责计算我们这片宇宙之内，所有资源的最合理和最高效利用模式，提前发现并解决各个智慧种族之间的矛盾和分歧，进一步促进智慧种族的融合，避免内战，达成‘永久的和平’。

“其二，就是找到一条最短的路径，并统御一支设施最先进，规模最庞大的远征舰队，跳出我们这片小小的宇宙，去探索外面更辽阔、更富饶也更神秘的世界。”

“和平和开拓。”

吕轻尘点头表示理解，“任何一个文明高度发达，征服这片小小宇宙的每一寸空间之后，势必将目光瞄准外面更大的世界，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们星耀联邦虽然身处星海一隅，但燕雀亦有鸿鹄之志，我们也思考过‘宇宙之外的宇宙’，诸如此类问题。

“若有机会，有朝一日，我们肯定也要跳出去看一看的！”

“但我们这一方小小的宇宙，却被神秘莫测又辽阔无垠的‘黑墙’阻隔。”

伏羲道，“你应该理解‘黑墙’的概念，那就是我们‘三千世界’的资源富集区域之外，亿万光年极度贫瘠，近乎于‘零’的黑暗空间。

“那里没有光，没有天体，没有辐射，自然也没有灵能涟漪，连数据和信息想要传送出去都极其困难，即便有外界的数据、信息和生命体想要进来，在漫长的旅途中，都支离破碎，斑斑驳驳，极度扭曲，变成了‘天魔’之类的东西。

“我在你的身上，亦嗅到了天魔的气息，所以，你一定能理解我的话，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