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y.......”

“A！”

警局里的演员们都动了起来。

他们的气氛并不算很好，但这种糟糕并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

而是因为在这样寒冷的冬季里，有三个孩子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现在，他们的母亲在医院急救，而他们的父亲正愣神地坐在警局里。

周森颓然地坐在了桌前。

没有人给他戴上手铐，也没有人对他释放任何恶意。

他发现在这警局里的每一个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只是简单的怜悯和同情，而不是他觉得应有的攻击和审判。

“你们应该给我戴上手铐的。”

周森动了动嘴唇，他的喉咙有些沙哑，这句话只有他自己知道。

没有任何人能够听得见他说的这句话，哪怕是在他面前直面着他的警官。

“都是我的错，是我的罪过。”

周森再次动了动嘴唇。

但无论是其他人，还是镜头，都只能记录下他那颤抖的嘴唇。此时的他似乎连呼吸都很难做到顺畅，可他还是尽力在这种即将吞没了自己的恐慌中，保持着最后一丝的平静。

他坐在椅子上。

却又像是瘫软在椅子上。

他的骨头不断地被压弯，压弯，弯得像一根歪脖子树一样。

他心里的负罪感和痛苦，像是命运不断在他脊背上加重的筹码，让他为自己的大意付出最为极致、最为高昂的代价。

“没事，李，可能说出来会更好一些。”

周森的眼神直愣愣地盯着自己身前的桌子。

但那也只是看起来在盯着，其实他的瞳孔已经溃散了，他的眼神飘忽着，似乎想要从自己那些杂乱的回忆之中，寻找出自己曾经哪怕有一丁点正确的地方，来试图说服自己把背直起来一些。

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他絮絮叨叨的。

但是他知道自己向警官们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是因为自己被朋友们叫去喝酒，忘了放下壁炉的挡板，才让自己的家陷入了火海之中。是自己粗心大意的性格，是自己的贪图享乐，让自己的孩子们永远地离开了自己。

他知道的，孩子们没了，妻子兰迪也不会原谅自己。

更何况，他自己也绝对不可能原谅自己。

他应该去死。

“李，在这个时候也会有很多人忘记放下壁炉的挡板。”

“这不是你的错。”

警官听完了周森的话，也只是同情地告诉他这句话。

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

周森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回荡着这句话，但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相信这个结果。

“为什么不审判我？”

周森抬起了头，他的眼圈已经彻底地红了。

哪怕是站在了火海烈烈的家的面前，他也未曾这样的痛苦，那时候的他只有愕然，和一种穿透了现实的梦一样的感觉。

他无法接受，但是他却又不得不接受。

“你们应该判处我死刑！”

周森从桌子前站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双手合并在一起，狠狠地砸在桌上。

是的，他的手上并没有手铐。

但是在他的心里，他的双手上这辈子都戴上了一副封死了锁眼的手铐。

“冷静一些，李，我们知道你很难过.......”

周森被警官们拥抱着，安抚着，但他甚至不想去听他们用什么样的话语来安慰自己。

此时，别人越是安慰他，他越是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就连撒旦可能都不愿意接纳他这样肮脏而该死的灵魂。

但他只是一个人而已，他还是被警官们安置在了警局的一旁，小镇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们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忙。可害怕周森自己一个人又想不明白，他们让他待在所有人都能看得见的地方，让他自己好好地休息休息，待一会。

周森像是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体，麻木地站在警局中。

他看着眼前这些来来往往的警官们。

他们都是好人，他们也一直都在鼓励自己。

可是，这和我想拥抱死亡，有什么关系呢？

他觉得自己越是站在这里，就越应该下地狱，越应该用死亡向自己的孩子们忏悔。

他的眼前，警官们来来往往。

他们还时不时地看一眼周森，朝着他微笑一下，希望能够给予他一点力量。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这种人渣？

周森看着那些眼神，在他的心中，自己已经被命运死死地压在了地上，毫无喘息的力量。

一个高大的警官从周森的眼前走过，他的制服有些褶皱，裤子上也是。

周森却看到了一个能够让自己解脱的东西，一把枪，一把插在了制服裤子旁枪套里的枪。

或许，这是命运的感召吧。

自己终于要走到绝望的尽头了。

周森没有丝毫的犹豫，当这把枪出现在他目光所及之处的时候，他还没有想好自己应该做什么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已经动了。

他大步地朝着那个警官走出，两步并作一步走。

他把生平最精准的实力用在了将那把枪从那个枪套中拔出来。

反手握住枪。

他将那漆黑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他的手指狠狠地扣住了扳机，他没有任何的犹豫，他的脸上出现了来自于人性本源的愤怒和狰狞。

或许在这一刻，他心中对于自己的仇恨和愤怒彻彻底底地盖过了人对于死亡的恐惧。

“啪！”

清脆的机括声。

但没有枪火，没有血，也没有如期而至的死亡。

他没开保险。

周森对自己的愤怒驱使着他伸出左手想要把保险打开，把子弹上膛，让子弹彻底穿透自己的头颅。

可他永远地失去了这个机会。

警局里的警官们并不是吃素的。

虽然一时疏忽被他夺走了配枪，但是他们一拥而上按住了周森。

周森只想杀死自己，他不想将枪口对准任何一位善良的警官。

于是他被制服了，他重新被善良笼罩，心却在绝望的尽头，踏入了被永远流放的荒原之上。

其实我们无处可去，也无处可逃，身上背负着伤痛，没有救赎，没有解脱，可这才是人生啊。

周森闭上了眼，任由自己“重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