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得一对突辽大营的侦察(侵扰),整整持续五天方才结束。
通过这五天侦察,李得一与他师哥已经全面掌握住突辽大营的情况,并且借由分析突辽大营内的情况,对阿史那·豁耳心中对此战的态度也有了准确把握。
阿史那·豁耳确实没打算来决战,至于为何会如此行事,目前还未能得知。
李得一曾提出一种假设,但他师哥觉着太过匪夷所思。
“师哥,会不会是那范国师心里没谱,故此特意让阿史那·豁耳先来跟咱们打个招呼,好做到心中有数?从范国师的角度想,要是等咱们杀到他眼皮子底下,再与咱们交锋,也太过危险。”李得一曾随口这么说过一句。
嘿!怪不得三叔将李得一评为天下第一,光这份胡蒙的运气,也是没谁比得上。
然而有时候,即便无意中说出真相,也往往由于这真相太过匪夷所思,而没人会相信。
就连向来极能容忍师弟异想天开的刘益守,这回都没敢同意师弟这话,道:“阿史那·豁耳这会儿可是带了近十万兵马前来,一路走过数百里。这得消耗多少钱粮?就为了能够提前探知咱们的虚实?这代价也太大。”
守备团两位团长尽管弄不清阿史那·豁耳此次行动的缘由,但还是根据手中所掌握的情报,认真备战,不露丝毫破绽。
而阿史那·豁耳同样也利用这几天时间,将定北守备团的状况彻底摸清。他如今已经知道,定北守备团正在修建一座坚固的堡寨,并且这堡寨已经将近完工,这几天正是最紧要的时候。
刚得知这一消息时,阿史那·豁耳极为动心,若是能在完工前一刻,派出兵马将定北守备团修建已久的这座堡寨摧毁,想必能给予定北守备团重重一击,重挫守备团的士气。
然而当阿史那·豁耳转身看了看自己此次带来的这些兵马,准备派出去厮杀时,心中顿时变得懊悔不已。他这趟出来,精锐仅有两万金狼骑兵,其余只带了些杂兵。
靠两万金狼骑兵与这些杂兵,显然不足以完成他脑海中的作战计划。
两万金狼骑兵,在定北守备团十万精锐面前,恐怕连个水花都激不起来,就会被无情吞没。十万定北守备团精锐啊,十万!想当初在关内,定北守备团只有三万兵马,就打得太祖皇帝十万精锐金狼骑兵损兵折将。
如今这十万守备团精锐兵马,又该如何抵挡?
想到这儿,饶是阿史那·豁耳位高权重手握重兵,一时也忍不住觉着英雄气短。阿史那·豁耳感觉到,突辽国的未来,也许没有他想象的那样长远。
这天下好端端的,怎么会冒出这么一个怪物来?从出世到现在,无论大战小战,居然未逢一败。不光战绩赫赫,还越来越强大,简直匪夷所思。
大概,这是六百年前那位平周开国太祖,给这世间留下的最后一份礼物。
这份礼物,并不是物质,而是一份理念。这份理念是那位平周开国太祖的个人理想,是他未被现实世界的物质与无穷欲望无情湮灭吞噬之前,仍是一个完整的人时,所有的一个完美梦想。
这份礼物,不知经何人传承,跨越了六百多年的时空,最终传到了狄再青身上。尽管狄再青没能逃过世间权利无情倾扎与岁月的折磨,但他在临死前,却将这份礼物,尽最大努力保留了下来。
几十年间,孙老医官虽然不能理解狄大帅的所做所想,却恪尽职守,想尽一切办法将之艰辛维系着。
直到,直到一位真正能继承这份礼物的人出现。
在最初的时候,孙老医官并不看好李得一。李得一十岁依然不识一字,也没修过原气,胆子还小的很,如何能够继承大帅的伟业与那辉煌的梦想?
然而这些年过去,孙老医官不得不对狄大帅所传承下来的“威北大营”佩服的五体投地,不得不对平周开国太祖留下的这份礼物顶礼膜拜。
这份礼物,无形无质,看不见也摸不着,却又那么真实存在,而且有着绝高的智慧。当李得一喊出那句:“要为平周百姓报仇”,在那一刻,这份礼物,在没有任何征兆的前提下,自行选择李得一作为继承者。而李得一这些年来的种种表现,也再次证明这份礼物有着自己的智慧。
如今的定北守备团,与平周开国太祖当年的兵马,已经相去无多。
突辽大营中,眼瞅着重挫定北守备团的机会就这么被自己白白耽误,阿史那·豁耳简直真恨不能锤自己两拳。
阿史那·豁耳忍不住开始在帅帐内反复踱步,试图想出一个办法。在将地上的精美毛毯踏破之前,还真让阿史那·豁耳想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派人传令给范中举,命令范中举带领选锋骑立即出动,全力侵扰定北守备团,阻止定北守备团将那座堡寨修建完毕。
阿史那·豁耳身为突辽国最高军事统领,当然有权统辖范中举。
范中举虽然万般不情愿率先进攻定北守备团,可也只能无奈接令,召集兵马,准备行动。他可不敢在这时候,抗命不遵。战场抗命本就是重罪,更何况他好不容易正式成为一军主帅,刚尝到权势的滋味,正是如饥似渴的时候。这时候,他所想的无非就是如何应付这道命令,还能保住自己手里的兵权。
思来想去,范中举决定,今晚继续“侵扰”定北守备团!整备选锋骑,范中举开始备战。当然了,他是不会亲自上阵滴,正好在营中坐镇,享受一番运筹帷幄之内,决胜千里之外。
这边选锋骑刚有动静,定北守备团侦骑立即察觉到异常,急忙报了上去。
刘团长这几天一直小心防范,修建堡寨这么大的动静,阿史那·豁耳不可能不察觉。如今即将完工,阿史那·豁耳肯定不会放过这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机会,必然要派兵来侵扰一番,甚至尝试拆毁堡寨,也不无可能。
定北守备团这第十六座堡寨,完全是比照一座功能完整的兵堡来修建,一旦建成,就是扎在突辽国西面的一根利刺,从此以后统万城上下将寝食难安。
阿史那·豁耳必然不会甘心这座堡寨就这么安安稳稳建成,一定会尝试搞些动作,以图谋破坏。
只是刘团长最终还是没能料到,首先发难的,居然是那支不像样子的选锋骑。
范中举选择的时间也是恰到好处。他挑选定北守备团吃晚饭的时候,突然发难,
范中举派遣数万选锋骑,从东,北,西三个方向,分头围攻那座即将完工的堡寨。
听到值守兵卒报警,李得一不得不放下喝了一半的汤,嘴里咬着半个馍馍,紧急去集结骑兵。
带着身后一千精锐骑兵先杀出大营,李得一直扑面前一股选锋骑。他决定从东往西,如卷席般扫清这些选锋骑。
在未完工的堡寨周围,早有刘团长提前安排下的守御步卒,正在结阵严守,等着选锋骑冲上来厮杀。
然而选锋骑今晚的举动,显得极为怪异。
很显然,范中举对此早有准备。只见这些来袭选锋骑,并未朝着守备团步阵发起冲锋,而是利用马速,开始远远朝着那座未完工的堡寨抛射火箭。
这个距离足有一百多步,守备团步阵的金砖还砸不到这些骑兵。而弓箭兵这个兵种随着守备团金砖的普及,早已被取消。一时间,守备团步阵居然拿着这些选锋骑没什么办法。
守备团步阵接到的团长命令,是严守阵地,不得擅自出击,防止被突辽骑兵趁机绕过阵地,强行攻打堡寨。所以此时,选锋骑这样远距离骑射,守备团步阵却碍于军令不能冲锋接战,一时间居然只能就这么看着选锋骑放肆抛射火箭。
火箭如雨一般,密集射向第十六座堡寨。
就在此时,李得一及时带着骑兵赶到。
“你们先去救火!这些选锋骑的杂碎就交给俺来拾掇!”李得一咬牙切齿道。
带着身后精锐骑兵,李得一骑着悍马就朝着选锋骑冲杀过去。
选锋骑见状,非但不敢应战,反而立即轰然大乱,四散夺路而逃。
悍马速度虽然快,可这些选锋骑各顾个分散逃走,他也没法全部追杀干净,最后居然被选锋骑逃走大半。
来不及生气,李得一又急急赶往北面,去冲杀那处的选锋骑。
北面选锋骑也是一样,眼瞅那头骡子杀来,立即轰然大乱,四散奔逃。
西面选锋骑同样如此。
李得一带着身后精锐骑兵从东杀到西,耗费半天时间,把战马跑的直喘粗气,居然没能砍翻多少选锋骑,被他们逃走大半。
瞅着四散奔逃的选锋骑,李得一心中也感到纳闷:“这是怎么回事?这些选锋骑虽然军纪不强,但也不是一触即溃的劣兵,今天这是怎么了?”
没等李得一回神,忽然就听到有兵卒急报:“副团长,东面又有敌袭!”
“什么?!”李得一闻言大惊。
“东面那支选锋骑刚刚四散奔逃,趁着自己带兵扫清其他两处之时,居然这么快又集合起来,重新杀了回来?”李得一忍不住想到。
就这一手,这选锋骑统帅所展现的指挥能力,也太过惊人。
李得一如今也算是征战天下,江南江北基本都去过去,天下的名将能帅也不知见过多少。可他除了自家兵卒,还真没看到天下有任何一支兵马,能够如此服从军令,如指臂使。
选锋骑的军纪显然不如守备团精锐,那么就只能是选锋骑统领指挥作战的本事惊人。这名统帅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重新集结起已经溃逃的兵卒,并且还能趁机再次发动反击,这份能力,绝对是天下翘楚。那可是被悍马冲散的骑兵,金狼骑兵当年,都没做到这一步。
“万万没想到,这名选锋骑的统领,居然如此精通战阵指挥之道。看来这回,俺定北守备团是遇到了强敌!”李得一边赶回东面增援,边在心中想到。
此时,守备团其他精锐骑兵也已集结完毕从营中杀出来,正好与李得一两面夹击,将东面重新杀来这支选锋骑打的大败。
然而还来不及庆祝胜利,李得一又听到兵卒急报:“副团长,北面选锋骑又杀了回来!”
“嘶……”李得一倒吸一口冷气,这名选锋骑统领指挥作战居然如此厉害?这么短时间内,不光能收拢一支溃兵,还能连收两支,并且顺势发动反击!
来不及吸完这口冷气,李得一又匆忙赶去北面支援。
直到后半夜,李得一总算是稳住局势,再也不见选锋骑来袭。
顾不上歇息,李得一直接跑到师哥面前,急急想要汇报今晚发生的情况。突辽国新出了一位临阵指挥能力如此强悍的统帅,不得不防。
听完师弟所汇报的事,刘益守也感到十分震惊。如果这位突辽统帅真如师弟所说,指挥作战如此犀利,能将军纪涣散的选锋骑运用到如此地步,恐怕还真是守备团的大敌。
刘益守到底是当师哥的,遇到事情也更加镇定。思索一番之后,刘益守迅速做出调整,调出那支纯由气壮境一等精锐兵卒组成背嵬军,作为灵活支援各处的主力骑兵。同时又选出三支精锐一等步卒,藏在营中,作为奇兵,随时准备应对选锋骑的侵扰。
三支原本驻扎在堡寨三个方位的防御步阵,也接到新的军令,不得擅自追击选锋骑,必须与支援骑兵配合。
这支背嵬军,最初由李得一主张成立,如今已经增加至八百余骑,人人皆是气壮境的强兵,乃是定北守备团最为强大的一支战力。一直被刘益守当做撒手锏,轻易不肯拿出来使用。今夜忽然遭遇到如此强大的对手,刘益守慎重之下,决定动用这支骑兵。
选锋骑这一夜的侵扰,自然是效果不错。虽然未能冲到那堡寨下面直接攻打,但也成功在堡寨内引起大火,极大拖延这座堡寨的工期。
阿史那·豁耳原本将此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交给范中举,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哪知范中举居然干的如此出色。
那熊熊的大火,在夜里看得尤其清楚。阿史那·豁耳看着这场大火,嘴角就忍不住咧开一个笑容,然而笑着笑着,又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单一个范国师已如此厉害,这个范中举居然也极有谋略,反观我阿史那家族,却青黄不接,长久下去……”阿史那·豁耳摇摇头,把这个念头驱散出去。
眼下大敌当前,正是共当国难的时候,且不能想那些。
范中举此时还不知道,他已经一跃成为敌我双方共同关注的焦点。他正忙着收拢跑散的选锋骑,重新集合麾下骑兵。
天亮时分,阿史那·豁耳派来传令兵,大大夸奖范中举一番,称赞其年轻有为,立下大功,希望他能再接再厉,最好是能将那座堡寨彻底拆毁。
范中举听完,简直哭笑不得。他耍了一场手段,去不想反把自己架在了火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