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盟约签订后,定北守备团立即开始准备撤回定北县。在退走之前,定北守备团送了平唐国一份大礼,封河城。这也是定北守备团手里最后一座城池。
消息传出之后,朱禄臣只能感慨自己女儿生的晚。汉王刘赖则直接破口大骂,对着吕氏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李势銮则偷着乐了好几天。
自从定北守备团精锐兵卒千里奔袭,杀死突辽皇帝的消息传到洛都城后,李长乐就再也不曾安眠。
每天夜里,李长乐都辗转反侧,甚至对月自怜。短短几日,就迅速消瘦下去。“他曾说过,攻灭突辽国就来娶……”最后那个“我”字,李长乐浑身羞得通红,怎么也不敢再想下去。
李势銮最近忙着谋划他的天下大事,根本没注意女儿的变化。长孙皇后则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当娘的最明白女儿的心事,但这种事,她虽然贵为皇后,却也没法劝。长孙皇后只能想着法下令尚食局做一些公主平日爱吃的菜肴,希望爱女能多吃几口。
然而李长乐却不知道,她日夜翘首以盼的大英雄,此时早已把这事儿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定北守备团的消息开始源源不断传来洛都,却始终没有李长乐最想听到的那个。
五月中旬,定北守备团顺利撤回定北县。历时三年的征讨突辽国之战,随着两代突辽皇帝身死,突辽国全部撤出关外,终于告一段落。
三年前,当时的突辽国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天下英雄畏之如虎。任何胆敢反抗者,皆被突辽国的铁蹄无情踏杀。
然而终没想到,这世事变幻如此之快。在短短三年时间里,突辽国就被定北守备团打得丢城失地,范国师断臂,甚至连皇帝都被杀死,最终只能狼狈撤回草原。
突辽国对平周天下的这场入侵,至此宣告彻底失败。西突辽绝突部族被打得几乎灭族,残部只能依靠契辽部苟延残喘。契辽族原本是突辽族中最大一部,黄金阿史那家族血脉所在,如今却实力大损,甚至其对草原的统治,如今也是摇摇欲坠。只要东突辽完金部族,实力保存较为完整。
几乎凭借一己之力,硬是将诺大一个突辽国打得狼狈败退的定北守备团,此时已经顺利返乡。
李得一跟师哥站在一起,抬头看着久违的定北县城头,看着那熟悉的破旧城门,低矮的城墙,忍不住眼眶发红。定北守备团虽然很有钱,但对于修筑高大的城墙,却始终不感兴趣。
没人组织,定北县的百姓看到定北守备团远征归来,自发地从家里冲出来,全城百姓夹道欢迎自家的兵马。
有位饭馆炒菜的厨子,放着满桌客人不顾,拿着炒菜铲子就从厨房冲到了街上,站在人群中,向着定北守备团欢呼喝彩。当然了,原本正在吃饭的客人,听到定北守备团胜利回家,忙不迭放下筷子,冲出来加入人群,欢迎自家的兵马。
一位正在纳鞋底的大妈,拿着鞋底从家里冲了出来。
有位大爷鞋都跑掉一只,只为能抢个好位置。
定北县的百姓们兴高采烈地汇聚在道路两旁,向着守备团的精锐兵卒高声欢呼,大声喝彩。
突辽国皇帝被杀,损兵折将,狼狈败退的消息,已经提前传到了定北县普通百姓耳中。百姓们都已知道自家定北守备团打出来的光辉战绩。此时此刻,定北县的百姓,皆发自真心为自家的定北守备团感到骄傲。
有儿子在守备团军中的,皆是翘首以盼,希望能看到自己儿子昂首挺胸,从路中间走过去。但好多爹娘却没能看到自家儿子那挺拔的身影。
定北守备团返回大营。
卸下穿了三年多的甲衣,李得一伸个大大的懒腰,长出一口气。随后他抽出守备团制式军刀,拿过一块特殊的油皮布,将其仔细擦拭干净,搁在架子上。掏出小铁锤,放在桌上。李得一转了个圈儿,看着阔别三年的自己这个小屋,忽然涌起一股倦意。
这三年,也不知李得一渡过多少个不眠不休浴血奋战的夜晚,到如今,也该累了。
一觉睡到天黑,李得一起床之后,直奔火头营,打算找点吃的。
进了门,李得一发现王壮彪正在神神秘秘不知鼓捣着什么好菜。
“这是什么菜?”
“嘘,副团长,可小声点。孙老医官想再要个大孙子,嘱咐洒家给刘团长做道牛鞭汤。”王壮彪低声道。
李得一似懂非懂点点头,随意拿些吃食,坐在桌上大吃起来。
吃了饭,李得一正想去看看朱标和刘盈俩学生安置的如何,却被师父派人把他给叫了去。
一进门,师父正坐在桌子后头,自斟自饮。
孙老医官抬头示意小徒弟坐下,说道:“明天带上突辽皇帝的尸首,去李大哥坟前,跟他说声。这么些年过去,总算是对李大哥有个交待。明日为师跟你一块儿去,顺便将李大哥的遗骨带回来,送入咱们的英烈祠中,站在狄大帅旁,享受香火祭祀。”
听师父提起三爷爷,李得一顿时红了眼,没说话,沉默着点点头。
咳嗽一声,孙老医官忽然道:“小李啊,你如今也大了,是时候娶个媳妇,成家生娃。你先前不是已经看好那个平唐国公主么?等明天把李大哥请来咱定北县享福,你就去洛都走一趟,把这婚事尽快办成。”
听师父猛然提起这茬,李得一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最近他心绪起伏变化极大,要不是刚才师父说起,他几乎已经忘了这事儿。
“你这傻小子,这是想反悔?”孙老医官看李得一半天愣着没反应,还当自己这小徒弟已经变卦。
“没,俺挺喜欢李长乐。”李得一连忙道。
“这就对了,趁着现在没战事,早些把媳妇娶了,生个娃,别让你们李泉庄李家再绝了后。李大哥一辈子不容易,就剩你一个……”孙老医官又拿出他那老一套说辞。
若是以往,李得一很怕师父这么唠叨下去。但不知怎么,在外征战三年多,乍一听到师父这虽然熟悉却有些久违的唠叨声,李得一忽然觉得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这就是家的感觉,在家里,有人始终在关心你。
第二天,李得一用一辆四轮马车带着师父和自己,还有小皇帝的尸首,来到阔别已久的家乡——李泉庄。
李泉庄在山里,上山的道路甚是崎岖坎坷,最后甚至连四轮马车都上不去那个险峻陡峭的崖头。李得一只能扛着装有突辽国小皇帝尸首的棺材盒子,和师父徒步上去。
李泉庄早已是废墟一片,只有被战火焚毁的漆黑房屋残垣,依稀还记载着这个小庄子曾遭受的那场灭顶之灾。
李得一按照记忆,带着师父一路来到当年他亲自给三爷爷挖的坟前。
少小离家老大归。
一别多年,李得一看着当初自己给三爷爷起的那个坟包,这些年已经被雨水冲刷的渐渐低矮下去,仅剩一点隆起。倒是那块当年他费尽全力才搬来的青石,依然完好落在哪里。
“俺当年匆忙之间,只给三爷爷弄了个供食台。却没想到这一走就十几年间,从没给三爷爷供点吃食。当年费劲力气搬来的大青石,居然一次没用过。”李得一看到三爷爷的坟,似乎是想起儿时在庄里跟着三爷爷的一幕幕。
孙老医官没说话,默不作声来到李有水的坟前,直接就跪了下去,双目中浊泪涌出,“李大哥,我是孙书生啊。我来看你了!”
当年孙老医官一行人结拜为异姓兄弟。李有水没文化,就爱给兄弟们起个诨号。孙老医官因为读书最多,就被李有水给起了个书生的诨号。
孙老医官说着,摸索出一个看上去有些年头的旧锡壶,拿出一个小酒盅,倒满一盅酒。
“李大哥,这是当年你最常用的锡壶。那年临别之际,你将其送给我做个念想。却不曾想,那一别,你我兄弟居然天人永隔。李大哥,你还记得否?”孙老医官说完,拿起酒盅,将酒洒在坟前。
敬过酒,孙老医官招呼李得一,让他过来。李得一跪在师父旁,给三爷爷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李大哥,你李家这个孙儿,可是个有出息的。他亲手杀了突辽皇帝。”孙老医官说到这儿,有些高兴,示意李得一去把那小皇帝的尸体拿来。
打开棺材盖子,孙老医官指着里面的突辽小皇帝尸体,对着坟头说道:“李大哥,你看看,这就是那突辽国皇帝的尸体!”
孙老医官显得有些激动。当年狄大帅都没能完成的伟业,却一朝在他两个徒儿手里实现,他这个当师父的,心中自是高兴非常。
夸赞完两个徒弟的功绩,孙老医官示意李得一动手,将李大哥骸骨取出。
李得一拿过铁锨,开始挖土。
挖到一半时,忽然发出一声脆响,显然是铁锨碰到硬物。
李得一愣了一下,随即蹲下去,用双手将土扒开。
正是他三爷爷的那把军刀。当年包着刀的破布早已烂尽,好在刀鞘依然完好。
李得一将三爷爷的军刀取出,按动刀鞘上的绷簧,噌一声将刀抽出。
清脆一声,这把军刀终于在十多年后,重见天日。
“师父,这是俺三爷爷的军刀。当年俺把它跟三爷爷埋在了一起。”李得一把军刀递给孙老医官。
孙老医官接过这军刀,随即从腰间抽出自己那把,两把老军刀几十年后再相逢,却道不尽其中沧桑。
这军刀乃是当年威北大营的军官制式军刀,是狄大帅专门找来制刀名匠打造,总共一百把。
孙老医官紧盯着手中两把军刀,喉头颤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