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两个这一通腻歪,直酸得冒大夫倒一排牙,只见他摆了摆手,头也不抬就说:
“小县主,您且回去,多大的事啊,若不是顾及那一老一小是二爷父兄,老朽给二爷配上一副....”
冒大夫话未说完,就捂住了嘴巴,自己这是发什么昏?定是被林家这对父女给绕糊涂了吧。
可真是臭嘴!怎么能说这种话,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冒大夫气得连扇自己几个耳光,惊惶地告着罪:
“老朽这是年岁大,糊涂了,还得了癔症,方才说了什么,老朽也不记得了。还请二爷、小县主见谅、见谅啊....”
说话间,脸上就露出了似哭非哭的神情,他忙祈求地看着林宇泽,又转头对林暖暖作了个揖,还拉了拉萧逸外衫的衣摆...
林暖暖只作未听见,转过了头去,林宇泽也面色淡淡地顾着跟自家闺女说话,
只是,两人心中都在想着冒大夫方才所言:
若不是顾及那两个是父兄,真的是有很多种法子以泄心头之愤;
这当真就是个死结,也算是投鼠忌器,若是能如林宇恒他们那般无所顾忌,事情真就简单许多...
且,也不用在这儿暗自伤神....
如今他们能做的,难道就只有收集罪证,再有就是先掰掉苏府这个爪牙?
可是对林宇恒父子又该当如何?...
打杀?
毒杀?
报到林老夫人面前?
告到殿前?
......
不妥,怎么想都不妥!
林宇泽这些年来一直都在顾及是否有悖伦常,今时今日才下了决心,要奋起反抗...
林暖暖却觉得如此怎么都有些太过便宜了他们!
.......
再慢慢商榷吧!
林暖暖叹了口气,瞥了眼面色难看的冒大夫,一个没忍住,还是透了底给他:
“别怕,总归不会让你牵扯进来的,到时只让你做个证,别的,都不用你管。”
说着,就看向林宇泽。
“暖暖说的是。”
林宇泽点了点头,自家闺女其实一直在逗冒大夫,林暖暖不是个喜好多事之人,更加不喜连累人。
除却萧逸和薛明睿之外,至今他未见林暖暖因着私事,牵扯过旁人,将冒大夫留下来,一是因着小女娘顽皮,见冒大夫一副怕沾边的模样不忿,更多的则是留下他来做个见证,毕竟冒大夫是薛明珠的人。
林宇泽心内一暖,自家的小暖暖其实无时无刻都在替自己打算,她这是怕薛明珠跟自己翻脸呢。
“好了,去吧,”
林宇泽深深地看了眼林暖暖,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将她的额发往后拂了拂,柔声道:
“好了,爹爹都明白,从前不过是过不去那道坎,如今想想,你那话说得极好,从今日起,爹爹也只惟从本心。”
“好。”
林暖暖重重地点了点头,从一进门开始,她一直旁敲侧击着林宇泽,就是想要让他下定决心。
可是,眼看着林宇泽如今想明白了,林暖暖的心头没由来的就是一痛,自家的爹爹从来都是个读圣贤书的正人君子,如今也被情势逼至如此了。
若有选择,林暖暖是宁可让这些事情都留给自己去做,可是她林暖暖也只是个普通的闺阁女子,就算是比旁的小娘子略聪慧些,那也不过只是比她们多了些许的因缘际会罢了。
林暖暖沮丧的模样,皆被萧逸看在眼中,他有些不放心的跟在林暖暖的身后,将她送至门口目光深邃地看了她一眼,低低叮嘱着:
“好好照顾自己。”
眼看着林暖暖心不在焉地点头,忙轻轻地念了一句:
“不怪你,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好吗?”
林暖暖摇了摇头,似自己这般束手束脚,站着挨打的能叫好?
若按着她的性子,直接了结了那两人、一了百了才叫好。
可是,不能够啊!
深深地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走至小厮身边,叮嘱了一句:
“富贵,有事赶快通禀,腿脚麻利些。”
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小厮恭敬地对着林暖暖福了一礼,咽下自己心中的话,他是贵子,不是富贵,也不是长贵....
心事重重地从林宇泽的书房出来后,林暖暖先去了林老夫人处。这一阵子只顾着李清浅,又忙着这些糟心事儿,真是好久都没有跟林老夫人说说话了。
走至房内,秋月正用手托着下巴,一时高、一时低的冲盹儿,见林暖暖过来,慌忙红着脸,带着一脸的印子,站起来行礼。
林暖暖摆了摆手,此时正是春困之际,困瘾上来也是有的,有心让她回去歇着,又怕秋月这个丫头多心。
径自走进内室,就见正在歇晌儿的林老夫人睡得正酣,林暖暖想了想,还是悄悄地走了过去,将她的被角掖了掖,又将林老夫人的鞋履摆正,这才静静地立着,定定地看着林老夫人衰老的脸,默默想着心事....
虽则,才在书房跟林宇泽说得口干舌燥,一副胸有成竹之态,可其实她的隐忧还在,譬如:
若两方对上,自己的曾祖母——林老夫人她又该当如何,恐怕到时最为伤心之人就是她了。
叹了口气,林暖暖又端详了一会儿,见林老夫人睡得挺沉,知道她一早就只顾着为自己这个小白眼狼担惊受怕了,本就起得早,再加上薛明珠、岳子慕又来了那么一出子,也够她难为的了。
薛明珠的事情,林暖暖隐约有些数儿,她又不是三岁孩童,也不是个才十一岁的懵懂年纪的小女娘,薛明珠和岳子慕两人之间的关系,绝对非同寻常。
只是中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又有什么纠葛,因何林老夫人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事情,就如一团乱麻,在她脑海中翻腾、搅和.....
不过如此种种,都抵不过对林老夫人的担心,林暖暖对着跟进来要伺候的秋月摇了摇头,又指了指在外间的几个二等丫鬟,摆了摆手,秋月会意,忙带着几人出去将房门关上。
林暖暖这才除了鞋袜,靠着林老夫人轻轻地躺下,将头挨着林老夫人的肩膀习惯地蹭了蹭,鼻息间全都是她身上特有的檀香儿,缓缓地闭上眼睛,心里的哀伤就逐渐在心头弥漫,泪水则顺着眼睫无声而缓缓地汩汩而下……
慈祥的曾祖母,她的老祖宗,也不知往后会不会也能再睡得如此沉……
七年的岁月在漫漫人生中,并不算长,可于林老夫人,却是将晚年的时光,全都留给了自己这个别别扭扭而又矫情的小丫头...
是为了因为心内觉得愧疚?可是那满眼的疼爱和时时刻刻将小暖儿挂在嘴边的心疼,真是不能装出来的
泪水越发的多起来,林暖暖只好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强忍着不发出唏嘘声,她贪念着林老夫人身上的味道,不肯转过身子....
自己的曾祖母,年轻时陪着林国公南征北战,才安稳下来,就又要面对长子战死沙场,接着又是老国公的逝去...
她这一辈子受的打击够多了,可是如今在这耄耋之年,垂老矣矣之际,居然还要不得再次面对一场父子之间、兄弟之间的纷纷扰扰.....
甚而至于....
甚而至于,会是一场你死我活、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