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九室山脚的小路,往太阳落山的方向走上一刻钟,便能见到一个小村子。
村民在宅基地建的房子堪比小洋房,屋前有院子,屋子多是三四层的高度,外层由白色的瓷砖覆盖,和着绿色的田地和草木,在夕阳的余晖下恰似一曲悠远的乡音。
安以源的外婆家就在这里。安以源此时要回的,就是外婆家。
作为一个学生,暑假来长辈家里住再正常不过,何况这儿比原本居住的山林市和大学所在的中州市要凉快得多――即使今天夏天比往年气温低,可夏天到底是夏天,凉也凉不到哪里去……仔细想想,气温降低不会是灵气复苏的原因吧?
安以源边走边想,路上看到的风景都不带文字泡。
这样才好,之前那种情况总给他一种误入二次元的感觉。
转过几条泥土路,安以源还没踏进院门,外婆家的狗就摇着尾巴冲了过来,兴奋地围着他嗅来嗅去。
“我回来了――”
“还知道回来啊。”
随着安以源的招呼,传来的是个扬高了的女声,一个和安以源有着几分相似的妹子站在纱窗门里,“赶紧吃饭,小心点别进了蚊子。”
“来了。”
这里介绍一下安以源外婆家的人员构成。
外公和外婆有俩孩子,大儿子和小女儿,大儿子即安以源的舅舅,小女儿即安以源的妈妈。前两年外公去世,外婆就和儿子儿媳孙女住在一块。安以源的舅舅是承包鱼塘的,常年养草鱼甲鱼之类,应季节也会弄点莲藕莲蓬,这时候和舅妈一起跑货去了,于是屋子里只剩下表姐宋瑶和外婆,还有跑来蹭住的安以源。
两个小辈都是独生的。
对了,还有一条狗四只猫。
“喵。”
饭桌旁,大猫矜持地和安以源打了个招呼,三只小猫学着妈妈的样子,也都跟着“喵”了声,稚嫩的嗓音合在一起,萌得人心肝发颤。
坐在饭桌旁的外婆偏着头看了会儿她的猫,突然道:“源子,你是要养二黄吧?”
“是啊。”
外婆的记性不太好,这件事她已不是第一次问了,而安以源的反应,仍然像第一次一样。
“学校让养不?”
“不闹出大动静就行。”
外婆抬手摸向大猫,笑眯了眼睛,“那可好,二黄可乖!
摸错。
年龄大了,外婆的眼睛也不太好。被外婆摸着的长尾巴放软了身子,仰头蹭了蹭主人的掌心,柔顺又乖巧。
长尾巴是大猫的名字。
与之相比,在桌边坐着等骨头的狗叫旺财,大猫生的三只小猫按出生顺序和花色分别叫大黑二黄三花,老三的毛色是白上带着丁点黑和黄,典型的生着生着没墨了。
至于猫狗的名字为何呈现三种风格也很简单,狗名是外公取的,大猫名是外婆取的,小猫名是舅舅取的……因此虽然没有一个名字是妈妈取的,但安以源仍坚定地认为自家老妈也是个起名废。
你问他自己?
这种伤心事不提了吧。
吃完饭洗完碗,安以源和准备抱走的二黄培养了一会感情,早早洗澡睡觉了。
尽管内心还惦记着某个网站,但这天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太丰富,安以源自觉十分需要休息养神――万万没想到,他连睡觉都没能闲着。
梦境中,起初是一片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
安以源曾经听说过小黑屋这种惩罚,在没有光没有时间没有交流的黑暗之中人很容易崩溃,可他到底没有试过,没想到在梦里体验了。好在安以源知道这是个梦――想想舅妈养的那只嗓音嘹亮的大公鸡每天早上5点雷打不动喊全家起床,就知道这个梦最多持续9小时。
安以源内心十分淡定。
等了不知多久,梦境里没有任何变化,安以源打了个呵欠,干脆躺下。
脚下的……不是地面?
天旋地转,安以源发现自己重新站了起来,周围出现了许多光点,这些光点似乎原本就存在,如今有了某种诱因,便伴着奇妙的韵律逐渐点亮,从远而近,如夜晚柔和的海浪涌上细软的白沙滩。
视觉的盛宴。
耳畔似有隐隐约约的丝竹之声,眼前骤然掠过种种异像:恍若遮天的飞鸟羽翼、云中探出的巨大鹰爪、水中闪闪发光的鳞片、山间优雅行走的奇兽……
景生,景灭。
弹指一刹间,有清朗带笑的男声在诵读:“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安以源当然读过《道德经》,对经典章节更是能够背诵,可在这个声音读来,熟悉的句子便有了种说不出的玄妙之感。朦胧中仿佛受到某种牵引,安以源盘膝而坐,闭目不语,只觉有股沉静宁和的气息洗刷着身体,灵台空明而澄澈。安以源不知道的是,在他这么做的时候,身旁的星辰发出柔和的光,将他笼罩。
清朗带笑的男声转而说起另一部典籍,晦涩的文字如亘古的风霜扑面而来,安以源眉头蹙起,又随着男声不紧不慢的叙述渐渐松开。
“喔喔喔――”
早晨5点。
睡梦和现实中的安以源一齐睁开眼睛。
望天。
梦中的内容没有随着清醒遗忘,在梦境里修炼了一晚上的安以源也没有疲惫的感觉,此时正精神满满地思考这种情况是怎么发生的……良久,不再那么全神贯注的某人才迟钝地闻到一股怪味,动了动身体,发现身上黏黏的……
阅读过的无数仙侠小说涌上心头,告诉安以源这种情况应该是排出身体杂质的正常现象,可现在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
赶紧善后啊!
好在夏天用的是凉席,抹几遍就行,重灾区空调被却没这么方便,安以源匆匆冲了个战斗澡换上短袖短裤,鬼鬼祟祟地抱着睡衣和被子轻手轻脚地走向洗衣机,直到把睡衣和被子都塞进去,加了水加了洗衣粉按下机器开关,才擦了把汗。
吓出来的。
等等!
和安以源的转头动作同时来到的,是宋瑶的疑问声:“干嘛呢?”宋瑶往洗衣机透明盖里瞅了瞅,“大清早的,洗被……子?”
空气突然安静。
安以源:“……”
宋瑶:“……”
安以源:“…………”
宋瑶:“…………”
这就很尴尬了。
安以源嘴角狂抽,大概知道宋瑶在想什么,可事实太离奇说了不如没说,安以源只能默默承受这份冤屈……
宋瑶偏头咳了声,故作淡定道:“男生嘛,早上兴奋点可以理解,什么时候交了女朋友,记得带来给你姐看看啊。”
“……嗯。”
安以源咽下一口小血。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洗被子事件在姐弟俩一致的忽视下就这样过去,安以源整理好破碎的心情,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经过昨晚,安以源发现自己的记性好了不少,不用看宣传册也记得网址;五感也有提升,听到的公鸡打鸣更响亮;再就是洗澡时发现身材变好……
以往这些变化会占据安以源的心神,可现在这些都要靠边。
――修士交流中心网站,一定很有趣吧?
时间倒回昨夜。
中州市,某私人别墅。
和安以源有过一面之缘的景樊正站在一个男人面前,禀报着什么,令人惊异的是,这男人和景樊的长相,竟是一模一样。
可没人会把他们弄混。
不需要比较别的,气质实在天差地别。
斜倚在沙发上的男人一袭红衣,颜色恰如鲜血般纯正,映得唇色愈发艳丽,危险夺目;景樊着白,长身玉立如雪峰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要冻坏人的心魄。
男人语声慵懒:“辛苦了。”
这道声音,正是和那位九室山脚小餐馆的假老板通话的声音。
别墅里有三个人,第三个人是个脸只有巴掌大的古典美人,牡丹花妖纪惜惜。此时纪惜惜正在厨房做夜宵,她和另一位擅长易容的同僚――即先前的假老板――在厨艺上各有所长,都是红衣男人的心头好。
20:00。
远在灵韵市的安以源入睡。
红衣男人皱眉,陡然察觉到力量的流逝。
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