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太子府有老太监带人匆匆赶来,老太监抱着洛晨风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皇上不知何故自午时开始便如陷入梦魇,不停地说胡话,谁也叫不醒,也不敢乱叫,只得跑到太子府求救。
洛晨风似乎早有准备,连衣服都已经换过,听完禀报之后二话不说便跟着老太监策马离去。
一行人来得快,去的也快,太子府门前烟尘滚滚。
待道路之上恢复平静,两个瘦小的身影自太子府侧门悄悄离去,看去依稀能辨别是一男一女,只是男的瘦弱,比女子骨架大不了多少。走到门口,两人皆是伫立许久,最后似乎终于下定决心,策马而去,一路向东。
两人刚走,有黑衣人自侧门外走出,拳头紧握,一声长叹之后转身进门,只是脸上写满落寞和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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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里死气沉沉,弥漫着令人压抑的气息,太医跪了一地,个个哆哆嗦嗦,几乎伏在地上,大殿最里面,层层明黄帷帐里不断传出呓语,时而癫狂大笑时而黯然伤神。
洛晨风进来之时看到的便是这场面。
记忆里,这个人对他十几年如一日的视而不见,永远是高高在上的模样,年幼时还梦想着努力得到他的宠爱,希望如其他兄弟姐妹般有幸被他训诫甚至是惩罚,然而无论他境遇多坏,又多么努力地活着,去走到他的面前,这人似乎从来就无动于衷。
多年前,父亲在他心里如天神一般,丰神俊朗,英明决断,即使他从未看他一眼。然而不知何时,他眼中的正气被猜忌和戾气所取代,温和笑意也日渐带着阴冷和算计,自己那些年也疲于奔命,在各种人之间周旋,在经历那许多肮脏和丑恶之后慢慢地便没了期待,曾经渴望的一切也变得可有可无,愤恨自己为何生于帝王家,甚至想亲手毁了这一切。
再后来即使他暗中相助,给了自己不少支持,却早已没了那份心情,恨意也不曾减过半分。
可现在,就在此刻,印象里高大的身姿因为病痛折磨变得有些佝偻,旷日持久的期待和恨意突然化成三分苍凉,支撑自己走下去的信念也突然有些不足。
洛晨风闭了闭眼,那精致无匹几乎时刻带笑的脸出现在脑海里,睁开眼时眼神已经变得坚定。
从怀中拿出一粒药喂到洛御铭口中,陷入睡梦中的人很快便幽幽转醒,只是眼神带着点迷茫。
洛晨风屏退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御医,命老太监到门外守着,说自己要亲自在塌前伺候。
今时不同往日,洛晨风不仅得了太子之位,又手握重权,被洛御铭捧在手心,自然无人对他的话有异议。
所有人鱼贯而出,偌大的寝殿里只剩下父子二人。
洛晨风脸带笑意,看着有些痴呆的洛御铭,扶他坐起来,又拿了垫在让他靠着。
洛御铭如婴孩一般,顺从着洛晨风的动作坐起,然后呆呆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半晌,洛晨风悠悠开口,声音里带着点蛊惑的味道,"父皇,您说瑞凌一定成不了气候,为什么呢?"
之所以这样问而不是直接挑明,主要是因为人心底的秘密都有一个防线,即使是药物压制,如果问的过于直接,人的防线也会自动起效,旁敲侧击效果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