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丝滩是地里上的称呼,当地百姓交它水鬼滩,位于飞鲨寨东北方向八十余里处。
水势湍急,暗流汹涌,加上暗礁,吞噬掉了无数船只和生灵。
此地,自古就是远近闻名的鬼门关:传说石达开带队转战至此时,就在这里被当地民团打了伏击,损失不说,关键是被极大的拖延了行军的速度,最终被清朝部队追上。而在几年前,中国工农红军却在当地百姓引路的帮助下,在此打了国民党军队一个伏击,为成功摆脱对方的围剿而节约了时间,最终跳出了敌人的包围圈。
“彭大叔,这螺丝滩我晓得,可听人讲,当地政府已经用炸药炸毁了很多暗礁,那里的水位虽然湍急,但对于大船来讲,并不怎么危险了。”
“家主,如果在平时,确实不怎么危险,可现在大旱刚刚结束,冬季又雨少,那些暗礁的上半部虽然被炸毁了,却因水位下降的厉害,暗礁的下半部分就成了最危险的地方。我敢断定,如果没有向导,他们肯定得触角。只要我们运作得当,保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两船武器弄到手。”然后小声道:“属下想这么办……”
达叔接到王世华的命令,对于电报中的计谋很是惊讶,连连感叹王家人才济济,这么好的点子都能想得到。
有了这一计,加上对方不急于卸货,达叔也不急了,反而鼓动大家多敬这些远道而来的朋友酒……一直喝到大半夜,众人才三三两两地散去。
今年四十有五的胡兴民是方觉的二舅,为人圆滑,城府深深,是个心狠手辣之辈,在省政府里当了个副主任,主业却是为方家干些上不得台面的事。表面上负责押运的人虽然职位比他高,可在方家的地位远不如他,所以,他才是整个押运事物的主要负责人。
说实话,他对于湘西块主要是少数民族聚居区的人很是看不起,认为这些人都是蛮子,没读过书,没见过世面,只知道争强斗狠,论计谋,岂能是自己的对手。而自己是省政府出来的人,又背靠方家,下来视察,那就等于钦差,地方上谁敢忤逆自己?所以,他对这次押运的事部署的也很简单:先把货物压一压,让对方给自己送点好处之外,更重要的是想借着‘钦差’的身份来打掩护:先用气势让对方服软,然后公开以这两船装的都是省政府的战略机密,私下里则说这是沿途同仁送给自己的见面礼,需要重兵押送为理由,迫使对方不敢也不好上船检查,就能名正言顺的继续借着王家这块金子招牌顺顺利利地把武器送给方觉。
可惜的是,他不知道:有些水上经验丰富之辈,仅靠目力,从船位的吃水程度上,就能大致判断出该船装运的是什么货物。当然,更不会想到自己手下人喝了几口酒后,会大意的走漏消息。
昨天晚上吃得好,睡得好,那个水匪头子还送给他一百斤鸦片,让他很高兴。一晚上很舒畅,可第二天一大早,烦心事就接二连三的来了。
心情很不错的胡兴民去找达叔,商量卸货的事,谁知,达叔闹肚子,说不到两句就往茅房跑,让他有些郁闷。可人有三急,他也不好说什么。眼看着朝阳就要升起,他有点急了,最终,迫使达叔叫来一个副手,让他代表达叔跟胡兴民谈。
不就是卸个货,有什么好谈的?在胡兴民的不解注视下,达叔刚走,那个副手就叫人送来烟枪烟具,热情无比的邀请胡兴民一起边过神仙瘾边说。
真是一帮水匪,没有一点纪律可言……事实上,从王世华坚决禁烟开始,飞鲨寨就成为重点照顾对象,这里早就没人抽鸦片了。
抽完鸦片,谈好,两人带着几个手下来到大船前,开始清点军火。
胡兴民以为原本只需清点一下,意思意思就成,没成想,这帮毫无纪律可言的水匪,在清点方面却显得极为吝啬,居然每一箱都开箱检查,就差把子弹也一颗一颗地摸一遍。更气人的是,那些检查的人一边检查着武器,一边打着哈欠,纷纷畅谈昨晚喝的太多,手上的速度又岂能快的了?
要不是胡兴民着急上火的拿出省政府来威胁,别说中午,恐怕今天他们就得在这里过夜了。
中午,飞鲨寨的八艘大船,二十余艘小船,加上胡兴民的那两艘大船,浩浩荡荡地起航……之所以有意拖延,就是为了给彭子清父子俩赶到此地部署而争取时间,
看着渐行渐远地飞鲨寨,胡兴民松了口气:不仅仅为总算起航了,更主要的是他那两船武器。他自己都没想到,达叔居然如此粗心大意,仅仅问了声“船上装的是么子?”他回了句“是保护我的将士和一些带给地方上的土特产,还有和您一样的朋友送的一些小礼物”,达叔理解的点点头,扭头就走,再也没问过,让他心里更加看不起这些水匪:无组织、无纪律、无眼光、无能力,这样的‘四无’水匪,有什么可担忧的?亏得方觉那小子还特意嘱咐自己要注意飞鲨寨捣鬼,真是杞人忧天,害得自己也跟着提心吊胆了一夜。
故意在飞鲨寨拖延时间,为的就是接下来的计划显得很正常,所以,这一路逆流而上,速度很正常,当然,也很正常的于夜幕降临之时来到了螺丝滩。
不知为何,自从中午接受达叔热情相邀的吃了那顿丰盛的中饭,他这肚子也有点闹腾。这不,此时他正蹲在船尾处的厕所里。
说是厕所,其实就是两块木板中间留出一片空位,下面就是水面。胡兴民原本就有点晕船,对这种简易到如此地步的厕所自然没啥好感,而且,他一直担心水下会突然冲出什么怪物钻进自己的皮眼里,因而,边拉稀边低头盯着厕所下面的水面,时刻防备着想象中的怪物……说句题外话,我小时候坐船上厕所,就是老爱这么幻想,老爱盯着厕所下面的水面看。
看着看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就有些入迷了。
首先听见外面有人在喊话,很快,就见船速慢了下来,又听见有物体落水声——抛锚!然后,船跟着水势往后退了几米,最终,因为锚的关系,船身稍稍一震,让正看的入迷而毫无防备的胡兴民身体向后倾倒,要不是他身手还算不错,说不定光腚就得挨到木板上了。
抬高屁股,双手反撑着,这样的姿势让他很不爽。随即感觉到手上有点湿冷,回头一看,自己的双手都撑在一片水渍上,让他立马愤怒——那是,上个厕所居然能按到尿液上,如何不恶心愤怒?
赶紧回到先前的蹲位姿态,用纸擦干手和屁股,再用纸垫着皮带拉起裤子……出门后,满脸阴沉的他什么都没问,连让等在门口的跟班打一盆的时间也等不起,直接走到水桶边洗手。
洗完手,感觉好多了,这才边擦着手边怒道:“刚才怎么回事?”
“大人,前面传来消息说要进入螺丝滩了,可那儿水流湍急,暗礁众多,这么多大船要是一次性进入的话,肯定会触礁,所以,就算要通过也得暂时停下,好分批次的进入。”
胡兴民也是做过一些调查的,知道螺丝滩这个鬼门关的厉害,也知道政府专门把那些暗礁炸掉只是。听到跟班这么说,眉头一皱,双眸精光一闪,问道:“不是说这儿的暗礁都被炸掉了么?怎么还要分批次进入?”
跟班正要答话,却见达叔含笑进入,解释道:“胡大人,您有所不知,如果在平日,这道鬼门关确实拿我们这些大船没办法,可今年位于酉水河上游的湘西爆发大旱,致使这里的水位也跟着下降的扎实,那些本被炸掉的暗礁底部也裸露出来不少,所以,有件事还请您定夺?”
“李首领,请坐,但讲无妨。”
“如果是在白天走螺丝滩的话,会安全得多,可现在天黑了,要是进入,这安全方面就更是无法保证。这样的大事老夫无法做主,只能请您定夺:到底是在这里停留一夜,欣赏一下这里的夜景,还是派小船先上前查探,做好标识后,我们再分批次进入?”
别看达叔笑容满面的先说欣赏夜景,可这话在潜意思里是希望夜行的,否则,干嘛多嘴说先派小船查探?当然,无论是通过还是原地停留,王家对此都做好了准备,而最有力的机会和条件自然是等这两条船通过时动手,所以,达叔才会暗中鼓动夜行通过。
胡兴民所踩的木板之下就是大炮,可见他是深知这批送给方觉的武器的重要性。闻言,起身走到船外,用望远镜看了看,可惜,他们这两条船位于船队下游,加上达叔故意把前面开路的大船一字排开,加上小船的来回阻碍,让胡兴民根本就看不见螺丝滩水面的情况。
“胡大人,这里看不见,要不,我们到前面去看看?”抢夺武器是必须的,但保证胡大人的安全也是必须的,所以,达叔在执行计划的第二部分:把胡兴民引到别的船上,免得等下这两条船出事后,他也跟着一同完蛋。
“不用!”胡兴民张嘴斩钉截铁的答了句后,又下意识的补了句:“暂时不用。”
随即,神色肃穆的问道:“李首领,如果在白天你有多大把握能保证大船能顺利通过?如果现在就强行通过,你又有多大的把握?”
原本,这种算命似的问题,根本就无法解答。要知道,他这话看似随口一问,可一旦出事,那就有了推卸责任的借口:你不是保证过安全的么?怎么还出事了?说白了,这就是在挖坑,预备让达叔当替死鬼。
面对这种杀头的陷阱,经验丰富的达叔却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