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默默点头,“他转卖掉占为己有。”
“什么?”魏四怒不可遏,冲过去。不等韩本争辩,便是脚踢,“魏四冒着杀头的罪送给慈庆宫的物品,你尽敢私自占有,太可恶!”
魏朝也过去拳打脚踢,“你这个可恶的混账!弟弟冒着杀头的罪送给慈庆宫的物品,你也敢私自占有!”
那边的钱不言等人显然也发怒,七嘴八舌地大骂,若不是李宗政在前面挡着,恐怕要一拥而上,为魏四报不平。
“给我打死这个混账东西!”朱常洛狠狠地指着大声哀号求饶的韩本,拂袖而去。
李宗政懂得规矩,阻止魏四,“慈庆宫的人自有王公公处理,咱们走。”
魏四与魏朝偷笑一下后,罢手回到队伍中。
“这种人,绝不能轻饶,要杀一儆百。”李宗政深知王安心软的性格,走前又提醒句。
但王安的老毛病又犯。看着奄奄一息的韩本,不由心软,对魏朝道:“送到直殿监王体乾公公那,让他去打扫净房吧。”
他想不到这次的心软将来要了他的命。
事件就这样结束。至于另一半银子呢?无人再去追查。
除夕,魏四来到慈庆宫,魏朝为他摆庆功宴,只请他一个。刚走入宫门,迎面过来群人,魏四忙低头立在一旁。
“魏……四。”喊他的人是太子朱常洛。
他身旁的王安一愣。他已认出魏四,还没来及招呼呢,太子倒抢先了。
他身后抱着小皇孙的客氏也是一愣。魏四何时和太子这么熟了呢。要知道这太子除了王安,从不会开金口招呼一个下人。
魏四忙抬头行礼。
朱常洛很客气地问道:“来我慈庆宫何事?”
太子可是从不管下人的事啊。王安惊愕太子对魏四的热情。
魏四老实答道:“魏四孤苦伶仃,魏朝大哥喊我来他这吃年夜饭。”
“哦。”朱常洛颔首,“以后常来啊。”
“慈庆宫曾是魏四的家,魏四会常来的。”
“慈庆宫永远是你魏四的家!”朱常洛纠正道,率众去向乾清宫。人群中,王安向魏四微微点下头,客氏向魏四抛了个勾魂摄魄的媚眼。
“如果魏四能回到咱慈庆宫,公公你也多个帮手,不用这么劳累。”太子若有所思,对身旁的王安道。
王安也不隐瞒,“魏四在甲子库做差,很受赏识,恐怕不会愿来慈庆宫。”愿来慈庆宫的有几个?当年他王安也是百般的不情愿。
朱常洛似乎没听见,“西宫好像缺个管事的吧。”之前是魏朝,自从太子娶了东李选侍,主要负责东宫,西宫被疏忽了。
王安明白太子的意思,只好道:“过完年后,臣去试试。”
朱常洛长这么大头一遭被他爹喊去吃年夜饭,并被要求带上皇长孙。
万历的年夜饭头一遭没有郑贵妃母子,不是他不想,是郑贵妃的提议。“梃击案”后,郑贵妃便时常劝万历对太子好些,并主动退出今年的年夜饭。
太子是扳不倒的,与其继续对立,让万历为难。不如顺其自然,让万历舒心。儿子已是福王,太子之位已不可能,只要我母子过得好,那个虚位要不要有什么关系。郑贵妃决定妥协。
“来,来,把我的小孙子抱过来,让我好好瞧瞧。”朱常洛一众刚到,万历便迫不及待地道。
客氏赶紧抱过来,万历摸摸小孙子的小脸蛋、小鼻子,慈祥可亲。觉得不过瘾,直接抢过来抱在怀里,乐不可支。
被怠慢的朱常洛心中反酸,他这是在吃儿子的醋。
魏朝与魏四正在畅饮。一举铲除劲敌,两人痛快无比。
“将来哥哥……”魏朝酒兴上头,又开始展望锦绣前程。
魏四微笑相向。对他来说,除去田诏这块心病才是真正值得庆祝的。想到这,他又有了心忧,会不会出现第二个田诏呢?
年初三,万历皇帝派太监宣魏四去倚梅园赏梅,惊呆甲子库众人,包括李宗政。
魏四惴惴不安地问:“李公公,皇上为何宣我这个奴才呀。”
李宗政也很疑惑:“今日是皇上接待内阁大臣和司礼监掌印的日子,为何宣你呢?那倚梅园皇上从未踏足过,又为何今日去那呢?”
宣诏太监催促,“快些走吧,让皇上等急,奴才可担当不起。”
跟随宣诏太监一路走去,魏四内心忐忑难平。若说赏梅,或因那晚在莳花馆听了《梅花三弄》,心血来潮。可为何要宣我呢?
倚梅园地处皇宫西南角,通向此处的甬道幽幽深长,偏僻冷清,人迹罕至。不知是福是祸的魏四只觉清冷彻骨。
走入倚梅园,小径曲折,两旁梅树若与世隔绝,疏影横斜。淡粉梅花恣肆盛开,暗香浮动。花瓣上似有雪迹,晶莹剔透,衬着梅花的清丽傲骨。
园中央的观梅亭挺大,已聚满人。万历端坐龙椅,眉飞色舞,似乎谈到什么趣事。
魏四过去,心中更惊。万历前坐着四人是宫内外四位最高掌权者,方从哲、叶向高、田义、陈矩。
宣诏太监上前禀报魏四带到,万历向魏四指指一旁,示意他立那。魏四识趣地立到一侧皇上近侍们身旁。
“这满园梅花盛开,清香萦绕,沁人肺腑。”政事似已谈毕,万历指着周围梅花道。
四人皆赞,“皇上说的是。”
万历当然不会平白无故地来这开场白,“诸位爱卿,咱们来做个游戏如何?”
皇上贪玩的习性,几人皆知晓。这大过年,来个君臣同乐,倒也不失风雅。四人相互对视而笑,“皇上说的是。”
“今日便以‘梅’为题,或吟诗,或说典故,或谈趣事。爱卿们以为如何?”
当然无人反对。
“谁先来呢?”万历突然犯难。
“便由皇上来定吧。”那四位异口同声。
“朕来定?”万历停顿下,突然望向魏四:“魏四,你觉得由朕来定,公平吗?”
“唰”地所有目光聚在魏四身上,有惊讶,有惊奇,有惊诧,有惊愕,总之都离不开“惊”字。
魏四也惊了一下,马上恢复平静,出列答道:“奴才觉得不公平。”
所有的目光仍聚在魏四身上,除了惊,又多个字:呆。
唯有早知会如此的万历“哈哈”大笑,“那怎样做才公平呢?”
魏四行礼道:“奴才恳请皇上借梅枝一用。”
“这满园的梅枝朕都借你。”万历就喜欢魏四这样,双臂一张道。
魏四出厅,折下五个长短不一的无花残枝,走到中央道:“皇上,各位大人,魏四手上有五根短枝,各有长短。”摊在手中给众人观看完毕后,握在手心,露出部分整齐。“请大家依次抽去一根,得最长者先答,以此类推,如何?”
还不等他人反对,万历第一个喊道:“好,朕先来!”
你不喊也是你先,争个什么劲嘛。
魏四笑着拿过去让万历抽出一枝,然后又到那四位大人前,他们各自抽出。
五人短枝一比较,得出顺序:万历、陈矩、方从哲、田义、叶向高。
有问题。万历皱眉望向魏四。
“请皇上先为我们开个头!”那四位笑道。每个人心中都在赞魏四,但却不知他做了什么手脚。
魏四没做什么大手脚,只是猜到万历想抽到最短的,便有意将最长那根的头放进去一点,象是很短一样。
对万历来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小时候他也是位刻苦爱学的好学生。他说了梅花花神寿阳公主的故事。
宋武帝女儿寿阳公主在宫中梅花林赏梅,一时困倦,就在殿檐下小睡,恰有朵梅花飘落在她的额上,留下五瓣淡淡红色的痕迹。寿阳公主醒后,宫女都觉得原本妩媚动人的她,又因梅花瓣而更添几分美感,于是纷纷效仿,以梅花印在额头上,称为“梅花妆”。
“若缀寿阳公主额,六宫争肯学梅妆。”叶向高点头和道。众人皆夸皇上聪颖。
万历指着陈矩,像个小孩子般催道:“陈矩,该你了。”
陈矩略做思考,吟道:“众芳摇落独喧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擅板共金樽。”
方从哲笑道:“陈公公既诵林和靖名作《山园小梅》,臣便说他的故事吧。”
北宋诗人林和靖“梅妻鹤子”的故事广为流传。他长期隐居杭州西湖孤山,终生不娶不仕,埋头栽梅养鹤,沉浸其中,乐不思疲,被人称为“梅妻鹤子”。
“陈矩,你将来也可娶梅为妻,哈哈。”万历大笑。对这个大太监说这话,万历完全是童心大起,没有讥嘲含义。
陈矩听后,立刻道:“若日后不能伺候皇上,陈矩愿来守这梅园,以梅为妻。”
万历大悦,“朕准。”
“下一位是田公公了吧?”方从哲笑望田义。生性低调的田义吟了首唐朝诗人王维的小诗: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来日倚窗前,寒梅著花未?
“叶大人,轮到你了!”万历笑道。
魏四望向叶向高。这位东林党人职位最高者会吟出怎样的诗,说出怎样的故事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