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家里的农活基本扛给了铁蛋,他有时要走四五个钟头的路,匆匆到医院看望一趟,甚至连句话都顾不得说,就又回去了。
时间一晃都九月了,虽然大队照给工分,照领口粮,但没有一星点儿油水,石头的伤口康复的特别慢,不过起码可以下地消停地走动了。春儿爹五十多的一把年纪,为操心女婿他爹,瞒着所有人给矿上担挑了一个礼拜炭,换来了一小篮篮鸡蛋。
真是全家人围绕石头转。这使得石头很是内疚,他本想绝食等死,可想到这么多人为了自己操碎了心,尤其彩云和嫂子,以及媳妇春儿已经给折磨得走路都摇摇晃晃的立不住身子。
一篮子鸡蛋还是顶了大用处,到九月底,石头后背上的伤口终于愈合了,只是还不能过多动弹,这对于他这样时刻闲不住的人可遭罪啊,几乎每天晚上要问铁蛋一下南角的树苗和羊群的情况。
真应了那句古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福似乎悄悄来敲门了!
本来铁蛋这次根本没有机会能通过招工的审核,但县和乡里考虑到石头是不折不扣的劳模,又因给生产队放牧差点丢了命,决定添补一个名额。
当石柱叔拿着通知单送到吴丽俊屋头,一家人高兴的把屋子都快掀起了。石头更是,好像就压根儿就没有发生过大难大灾似的,乐呵呵地坐在炕上靠着枕头。
书记石柱叔也很高兴,拍了拍正要做饭的春儿的头,然后的对着吴丽俊说:“这娃有福气,嫁给工人,以后的日子可香的很啊!”
春儿本来就高兴的掩不住笑,一听石柱叔那么一说,更是甜的如掉进了蜂蜜罐里了。
石柱叔出门后,铁蛋也跟了出来,他高兴之余的脸上似乎有些疑虑,轻声地问了句:“石柱伯,在哪里当工人?是不是很远啊?能带上俺媳妇吗?”
石柱叔摸了摸后脑勺,说:“媳妇是肯定能带的,听说还给安家地儿呢,至于去哪里就不知晓了。”说完,嘱咐了铁蛋一番,就匆匆消失在黑夜中了。
十月国庆后,铁蛋给复检了一次身体,日子定了11月4日动身走,地点被安排在了革命老区沁源,上头同意了成过家的可以带上媳妇。
这样,春儿也要跟丈夫铁蛋走了。突然家里要少两个人,吴丽俊和彩云有些不舍,她们心里很不想让乖巧懂事的春儿走,可如果那样,又怕铁蛋在外照顾不了自个儿。而男人是需要自家女人的热被窝才能熬得住那生活的种种考验。
日子越来越近了,彩云和嫂子几乎时刻都想多瞅上铁蛋和春儿几眼,以至于晚上都不让铁蛋和春儿去郭婶儿家住了。一家人硬挤在一起,即便在被窝里,三个女人也总有唠不完的嗑。春儿也舍不得,春儿娘家更舍不得孩子们走,二妞一听姐姐要离开枣村,哭的大病了一场。
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人似乎冥冥中已注定了这一点。不觉的,就11月4日清晨了,村大队欢送的锣鼓还未等鸡鸣就敲打起来了。为了图个吉利,书记石柱叔叮嘱过送别的亲人们不能哭,也不让送到村口,最多只能送到大槐树旁。乡里专门的汽车不能给耽误,且干脆利落要好过柔柔麻麻。
彩云和嫂子一夜都没有合眼,也没有什么可给孩子们收拾的,可却整整收拾了一夜。早上给铁蛋和媳妇做了白面揪片,面是昨夜大队专门给的。女人们在和儿女离别时,总有嘱咐不完的话。
石头和春儿爹坐在炕头一语不发,明知想说些动情的话,可男人说不了细话,一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亲家俩你看看俺,俺瞅瞅你,只不舍地咧开嘴笑了笑。这一点,似乎看出男人要比女人坚强多了。
书记石柱叔开始在大对院里催了,女人们抱在一起很想来一阵不舍的缠绵的“雨”,可为孩子们图吉利,硬是不让眼泪跑出来。
快到大队屋了,铁蛋拉着春儿的手突然转过身来,眼泪忍不住哗哗流下来,慢慢给爹娘和亲人们跪了下来,一一叩磕了头!
有人呜咽地哭了声出来,坚强的汉子们就喊叫,“不要哭,让娃们高高兴兴出门!回家哭!!”于是哭声立马就止住了。
出发了,石柱叔领着几个娃走过了大槐树,朝村口慢慢走去了,娃们不时回头看看后头的亲人们,真是依依不舍,涟涟离别。却强忍住泪水,渐渐消失在无力的晨黑中了。
村民们站在大槐树下,看着那娃们远去的身影,刷刷的又是眼泪!
这年的秋收基本是靠两个女人完成的。石头算是废了,仅能坐在板凳上内疚的扣拨玉米棒子,他自己连两桶水都疼的挑不起来,加之天气稍有变化,前胸后背时冷时热,好像要撕裂似的,疼的他呲牙咧嘴。这使得石头整日闷在家里,全没有一点好心情,自个就如折翅的秃鹫,除了能张开嘴消化点东西外,已完全不能自食其力了。羊群也不出圈了,只能靠彩云和嫂子割些草勉强维持着。对于石头而言,这个秋好像故意折磨他,甚至还不断嘲讽他——看看,家里已经没有男人了,有一个还成日压板凳,什么都做不了。
而他的身子再不像过去那么争气了,变得很脆弱,来几声咳嗽都几乎要炸肺了似的。
然石头毕竟不是一个真能歇得住的人,各小队收拾到大队院里堆的如一座山那么高的玉米棒子,尽是他靠手一棒棒拨成了可以装仓的玉米粒,若专人拨也得要耗费**天的功夫。他还瞒着妻子和嫂子,拄着自己弄的拐杖,偷偷去了南角,因为他实在放心不下那沟坎里的树苗。那些长的高挑,坚实的树苗是石头的心血啊,他还想来年春天亲自给她们安家呢。他一个人坐在地头看着那些“孩子们”不尽想起这一年来的收获和遭遇——铁蛋娶了春儿,还成了工人;自己开垦荒山种的树苗有了出息;洪水差点要了命,可还是活了过来。想着,想着,他不免觉得自己还很幸福,起码比起六零年死去的很多人要幸运的多。
于是,石头苦闷憋屈的心情也舒畅了很多!
(正如中国古圣人所言福祸相依的那样,196年一年对于石头一介草民,就是大喜后伴有大难,大难不死后又随有大喜,总之他一生似乎都是幸运的。也许是一个人的善良和勤恳感动了上天,得到了神灵额外的眷顾。然而,上苍眷顾一个人,从来不是像母亲宠爱孩子那般呵护,而是常常投掷给苦难,让其在苦难的挣扎中真正体会生活的无限之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