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很快就去而复返,他笑吟吟地看着我,看来我帮他劝说慕云进屋之后,对我的印象不错。
我以前听人说过,苗人不怎么欢迎陌生人,尤其是生苗,看来也不尽然啊。
我摇摇头说:"我那里懂什么茶呀,只是前段时间有个朋友买了张茶几回来,哦,就是那种有电烧水的,他一有时间就非要给我们泡茶和,时间久了就知道了一些皮毛。"
听到我这么说,老人脸上的笑容愈发的和煦了,就连那只瞎眼带来的阴鸷也被冲淡了很多。
他点点头说:"原来如此。"
随后他又问:"我这茶是自己山里的野茶,自己炒的,虽然不是什么名茶,可也不是谁都喝到的,你不尝尝?"
我苦笑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慕云捂着嘴,忍着笑说:"阿力叔,他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哦。"老人花白的眉毛一挑,随后紧紧地盯着我,看的我很紧张。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回目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年轻人,你的命很大。"
命大?
似乎真是这样的。
一路走来,我经历多次的生死,就是我自己都数不清了。
命不大,
还真活不到现在。
我看他也不像是什么狡诈的人,干脆就放下了茶杯,说:"我在来的路上也了解了一下,都说湘西有三怪,或者说是四怪,分别是巫蛊、赶尸、辰州符和最后一个落花洞女,后面三个我就不多说了,没有经历过,可这第一个巫蛊,我可是见识过了,很诡异啊。"
"我只是和他握了一下手,就被种下了蛊咒,那种时刻担心蛊毒发作的日子真的很熬人。"
老人耐心的听我说完,点点头说:"巫蛊之术的确是诡异,养蛊人也的确是可以在谈笑间杀人于无形,可是从本质上来说,他们和普通人在体质上没有什么区别,除非是那种练出了本命蛊的天才,否则,也是可以一板砖撂倒的。"
"而且成为了养蛊人直呼,会受到很多的限制,这种限制不是来自外部,而是蛊虫自身存在必须的条件,比如说用自身的鲜血喂食,注定会被蛊毒入侵,一个不好随时会被反噬,又比如说有的蛊虫必须是童子之身才能饲养,这些种种又岂是一般的人能够做到的。"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这养蛊和练某些厉害的武功一样,也有诸多的限制。
我看着老人,不知道他是不是养蛊人,可是他接下来的话让我浑身发凉。
"阿古那个孩子不错,机缘很好,运气也很好 ,可惜就是命不好,如果今天是他坐在你的位置上跟我说话,我会更开心。"
老人目光变得阴森,冷冷地盯着我。
我坐在椅子上,没有乱动,反倒是进屋之后一直听音乐的苏婷婷,她横跨一步挡在我面前。
一股我只在莫夷掌控女尸时才会出现的气息,猛然爆发,死死的锁定了独眼老人。
"老板,他身上有和那个人一样的气味!"
苏婷婷的表情很严肃,她依旧戴着耳机,却不妨碍我对她刮目相看。
什么时候,自家的厨娘已经厉害到了这个地步。
可以挡在我的身前了。
独眼老人的脸色一变,"这里是苗疆,你是一条蛟龙也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我站起来,呵呵地说道:"老人家,你可能已经忘记了,现在是什么时代了,你要不然问问你家的大小姐,你要是对我出手,我打死了你,可能你只能是自认倒霉了。"
前段时间发生了一件自卫伤人的事情,弄得沸沸扬扬,最后那位勇敢保护自深安全的勇士无罪开释。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进步。
每一个人都有保护自己不收到伤害的权利。
只要独眼老人敢出手,我就感灭了他。
被阿古的蛊咒弄到这个地步,我早就憋闷死了。
慕云一直冷眼旁观,这个时候才懒洋洋地开口:"阿力叔,我早就说过,这个家我还是不要回来的好。"
说完就站了起来。
独眼老头点点头说:"你先出去走走也好,等你逛累了回来,我也将这个小子料理好了。"
慕云走过来分别拉着我和苏婷婷的手,转身就朝外走,没有半点留恋。
"小云,你这是干什么?"独眼老头错愕地说:"你带他回来,不就是为了给阿古报仇的?"
慕云听到这话,停下了脚步。
我没有挣脱,任由她抓着手,心里竟然破天荒的没有生气。
虽然我是因为她才会被阿古记恨,也才会对我种下了蛊咒。
阿古毕竟是慕云的师弟,而且还是她的仰慕者,无论怎么算,他们的关系都比我这个没见过几次的死要钱房东更亲密。
她为他报仇,不奇怪。
不过,我从慕云的身上没有感觉到杀气,反而是一股深深的失望。
"阿力叔,我知道阿力是你的侄子,我也知道你们家里只有阿古一颗独苗,不过事情有先后,然后才是对错有大小,阿古的事情和王竹没有关系,是他命不好,以为外面是苗疆,行事太过,被人杀死在酒吧里。"
独眼老人的神情狰狞,他瞪着仅剩的独眼,怨毒地说:"阿古死在了外头,只能说是他技不如人,我无话可说。可他的本命蛊是怎么在这个人的身体,我可要弄清楚。"
什么?
本命蛊?
我看着慕云,顿时不淡定了。
你不是说我中的只是蛊咒吗?
怎么变成了本命蛊?
这也难怪断言老人会起杀心了。
这就好比是那位反杀成功的仁兄,他要是在事后将那个倒霉蛋身上的财务搜刮一空,那么性质就不一样了。
慕云很冷静地说:"阿古找到我的时候,他的本命蛊蠢蠢欲动,后来他给王竹下蛊的时候,我就在场,但是我没有发现,第二天我才知道的,为了压制他身体里的蛊咒,我让小雪将阿古的本命蛊给了他。"
"整个事件中,王竹都是受害者,我带他来找阿爹,也是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
独眼老人眯眼看着我,神情慢慢的平静下来,他缓缓地说:"阿古喜欢你,我是知道的,我也告诫过他,这种事情是不能勉强的,没想到他还是去找你了。"
家里的唯一的独苗没了,
这种痛苦我能够感受一二。
莫名的我感觉非常的烦躁,不管怎么说人家是死了孙子,我这样杵在他面前就是给他伤口上撒盐。
从慕云的掌握中抽出手来,我对独眼老人抱拳作揖,深深的鞠了一躬。
"老人家,我作为这件事情的受害者,很多事情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令孙还活着的话,只要他有杀我的心,我一定会先打碎他的脑袋。
你可以当我是在吹牛逼,也可以当我是在放屁,这就是我的态度。
你要是想报复,没有任何问题,尽管划下道来,我全盘接着就是了。"
说完这些话,顿时觉得胸口舒畅了很多,那口郁结之气出了一半。
独眼老人看着我喃喃地说:"是了,是了。你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在本命蛊的冲击下,早就经受不住毒气攻心而亡了,你不仅将蛊毒压制下去了,甚至连蛊咒也控制住了!"
他骤然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害我孙子?!"
我冷冷地看着他,
该说的,
不该说的,
我都说了,没有必要再跟他纠缠了。
苏婷婷气不过,立刻就怼了回去:"那个孙子竟然敢对我老板出手,要是换作别人,早就死了!他敢这么草菅人命,除了他他自己有问题,你这个爷爷也有责任,养不教父之过,出了这样一个目无法纪的子孙,你难辞其咎!"
苏婷婷的话落地有声,而且很有道理。
她经历的少,比我们这些在社会大学已经混成了老油条的人,更能一眼看出事情的本质,然后顺着本心说出问题的症结在哪里。
我们都在说阿古胆大包天,目无法纪的草菅人命,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变成这样,不仅是本人要负责,他的父母爷爷,尤其是对他传艺的师父,责任更大。
传艺不传德,
只是给人世间造就了一个混世魔王,
这样的人了,就是行善!
因为除恶就是行善。
苏婷婷还要再说,被我制止了,有些话说一遍就可以了,听得进去的自然就听进去了。
装聋作哑的,你就是对着他耳朵黄钟大吕,也不会有任何的效果。
慕云说:"阿力叔,这也是我要离开这里不想回的原因。"
她自嘲的笑笑,接着说:"你们都以为我是因为当年的事情愧疚,不愿面对,其实当那年的的事情,我一直没有后悔过,一个重振巫蛊这面大旗的天才固然重要,可是一个拥有大能力的巫蛊师,祸乱起来,比十个百个寻常人更恐怖,带来的灾难也只会更深重!"
"我没有愧疚!"
"我只是失望。"
"那件事之后,我离开这里,走过了很多的地方,让小雪进入沉睡,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游历,深刻的体会到了普通人面对术士的无力感。
可笑的是,我遇到的术士没有几个有悲天悯人的胸怀,更多是高高在上的优越,有的甚至干脆装神弄鬼,诈取钱财,更甚者,竟然骗财骗色,搞得那些人家破人亡。
不是没有人去告发,可是这种情况都是没有下文的,因为他们是术士,身怀秘术,可以做到很多常人做不到的事情。
可是,
这不是他们为非作歹的手段,更不是他们逃避制裁的保护伞!"
慕云冷冷的目光从独眼老人身上扫过,落到我身上,随后又看到了苏婷婷,最后落到围墙内的修竹上。
她缓缓地说:"你们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
没有等我们回答,也许她根本就不需要我回答。
"我在夜晚的时候,唤醒小雪,破开封印,将那些术士辛苦修炼出来的道炁吞噬干净,并且将他们气府也封住,今生永远无法动用任何的秘术!"
靠!
这是女侠啊!
我听到这里的时候,自愧不如啊。
一个女人尚且有这样的魄力,而我看了那么多的武侠小说,却从来没有做过一件行侠仗义的事情。
这个女人,
了不起!
我忍不住好奇地问:"你怎么会到湖城,是不是因为那里也需要你替天行道?"
"不是,我那段时间遇到了一个高手,小雪被他打伤了,我是去你那里避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