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媚捂着脸,眼泪扑簌簌落下。
“阿曜,我以为你对我,总会有几分怜惜的。”
他瞥见她袖口露出的伤疤,心里微微一动,记得从前,她骄纵任性,是个连手被擦伤一下,都会娇滴滴哭半天的女孩儿。
一转眼这些年,他们都变了。
岁月竟没优待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阿媚,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成妹妹看待。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你的人生依旧很长,你需要好好活着,走出这里,重新开始。”
他沉声说,缓缓探出手,用力握住了她冰凉的双手。
林媚含泪看着他,睫毛微微抖动,晶莹的泪珠沉甸甸地压下来,她红着眼眶笑了。
“阿曜哥哥,你永远都这么好,我知道,我以前做过很多错事,我也配不上你。我只希望,请你原谅过去那个不懂事的我,替我向上官老夫人,和慕容暖说一声抱歉。”
“探监时间到!”狱警严厉的声音传来。
林媚依依不舍地站起来,紧紧抓着上官曜的手被迫松开,她被狱警夹在中间,脚步蹒跚地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眼神坚定地看着他。
“阿曜哥哥,我会努力生活,等我出狱的时候,你和姐姐来接我,好不好?”
站在阳光里的他,平生第一次温柔地对她点了点头。
她带着梦幻的笑容,心满意足地转过身,却不知道,上官曜的笑容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渐渐收敛了。
如果那时他还活着。
走出监狱外,阳光刺目,他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瞥见白手帕上的鲜血,他用力握紧,脸色苍白,他还有好多事没做,在这之前,绝不可以出意外。
秘密花园里,今日显得格外热闹。
蓝天澄澈,绿意葱茏,天上飘着五彩的风筝,草坪上,慕容暖带着米米和上官忆在放风筝,一身白衣蓝裤,黑发马尾高高扎起,露出修长如天鹅的脖子,清爽美丽得一如初见。
一株大树下,吴云和冷面在烤肉,黑烟袅袅,两人为了一块烤焦的五花肉彼此斗嘴。
不远处,南希傲娇地撑着小伞,生怕自己被晒黑,满脸嫌弃地盯着现场的一群人,大小姐的姿态是她本人无疑了。
“米米!小忆!你们俩跑快一点!风筝要掉下来啦!”慕容暖欢快地喊着。
“五花肉烤好啦!”吴云回头插了一句嘴,顺便鄙夷地瞪了冷面一眼,“幸亏我自食其力,不然要靠你,我得何年何月才能吃上这顿饭?”
“你放屁!你摸着良心想想,这串五花肉是你烤的吗?”冷面气得跳脚,每次跟吴云吵架,嘴皮山都讨不到半点好处,真是气死他了!
“哟,拿你一串肉怎么啦?小气鬼!”吴云笑嘻嘻地奔向上官忆,一把将他抱起来,抓起他胖乎乎的小手指向冷面,“小少爷,以后我们就叫他小气鬼好不好?”
上官忆有样学样,脆生生地学了一句:“小气鬼!”
“你……吴云!你怎么可以教坏小孩子?”冷云撸起袖子,追过去就想揍她。
两人围着大树奔来跑去,幼稚的模样连上官忆似乎都看不下去了,小家伙双手背负在身后,一副大人模样地摇了摇头,奶声奶气地嘀咕。
“幼稚!”
眼前这副温馨灿烂的画面,是上官曜一直都想渴求的。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里流淌着温柔的笑意,安静地凝视着他们每一个人生动的表情。
看到慕容暖时,他胸口传来一阵闷痛,忍不住低低闷哼一声,伸手捂住了胸口。
“总裁,您总算是回来了!再不出现,这乱糟糟的闹剧什么时候能结束?”南希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摇着扇子不经意地走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痛苦的模样。
他勉强直起身子,淡淡地说:“多谢。”
她眼神微微一黯,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
“不谢。”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南希挪开脚步,摇曳着小腰肢,慢悠悠地晃开。
慕容暖笑容甜蜜地搂住他的脖子,轻声撒娇:“你怎么去那么久?再不回家,我就开车去接你了。”
他微微挑眉,眉眼之间满是笑意:“怎么,怕你老公被人抢了?”
“少自恋了,我是怕你找不到回家的路。”她把头埋在他胸口,闷声说道。
仿佛察觉到她的敏感与不安,上官曜抬手抱住她,声音低沉。
“暖暖,别害怕。我在这里呢。”
她知道他在暗指什么,鼻子一酸,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对了,今天是吴云的生日,我想给她办个生日会,你说好不好?”她扬起小脸,振奋地说。
他宠溺地摸摸她的脸:“你喜欢就好。”
“喂,你们两个别腻歪了!快来吃肉!”吴云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她依偎着上官曜,笑盈盈地走向他们,只有她知道,身边这个男人的手有多么冰冷。
明明是青天白日,阳光灿烂,可他周身却冒着数九寒冬才有的寒气。
她坚持着笑靥如花,心里下定决心,等结束今天,明天一定要送上官曜去住院。
这次,说什么也不能依着他乱来了。
“暖暖!”吴云嘴里包着食物,脸颊鼓鼓地看着她,眼神里忽然现出一丝惊恐。
她怔了怔,心里一沉,下意识地看向身畔。
就在她眼前,一片阴影盖下来,站在她身畔的男人仿佛慢镜头一般,渐渐闭上双眸,嘴角的笑意慢慢淡去,就这样,倒在了她面前。
“阿曜!”她张开了双臂,用力迎向他,抱住了他沉重的身体。
“总裁!”
“老大!”
“爸爸!”
杂乱的脚步声朝着一个方向飞快地聚拢,阳光依旧灿烂,只是,它也有照不到的地方。
加护病房里,佟北城关上门,走出来,见到坐在通道里的慕容暖。
已经三天了,她不吃不喝,始终守在这里,不听话到令他很是痛恨。
他沉默地走到她面前,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杯咖啡。
“喝点东西才能撑下去。”
她抬起手,浑身无力,软绵绵地接不住东西,咖啡砸在地上,碎了一滩,一如她恐慌而又乱糟糟的心情。
“阿曜……他怎么样了?”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直勾勾地盯着他,“告诉我实话。”
佟北城伸出手,原本只想拍拍她的肩膀,可看到她恐慌的模样,他心里一软,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她。
“回家吧,他一醒来,我就联系你。”
那也就是说,他仍旧没有脱离危险。
她执着地摇摇头:“不,我说过了,我要在这里等他回家。”
佟北城心里有些疼,他是真的羡慕上官曜,能够被这样一个女人认真地爱着。
什么时候,她也能看到自己的存在?
瞥见一旁路过的护士,他不动声色地示意她过来,随手从托盘上拿了一根针,在慕容暖恍神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注射进她的胳膊里。
片刻之后,慕容暖静静地倒在了他肩膀上,沉沉睡去。
他弯腰抱起她,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沙发上。
连日来的疲惫令她消瘦憔悴了许多,他抬手轻轻抚摸上她的脸,慢慢低头,嘴唇距离她光洁的脸庞越来越近。
“佟主任——”
听到身后的推门声,他倏地清醒过来,镇定自若地起身。
护士长轻声提醒:“加护病房那位先生已经醒了。”
他看了一眼沉睡的女人,双手插在兜里,淡淡说道:“我去就行了。”
上官曜躺在病床上,虚弱得像一张白纸,很难想象,几个月以前,他还是个身体健康的年轻男人。
这会儿,他精神看上去好了一些,靠在病床上,眉头紧皱。
见是佟北城,他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暖暖在哪儿?”
佟北城毫不避讳:“她在我的床上休息。”
一句话,把两个人的关系定义到格外暧昧的境地。
上官曜平静下来,沉默地看向窗外:“我还有多久的时间?”
他老实回答:“最长只剩一个月时间。”
一个月……
当一个人的生命只剩下一个月时,躺在床上无疑是最浪费时间的一种方式。
他掀开被子,脚步踉跄地起身:“我要回家。”
“上官曜,请你尊重我的职业,”他毫不客气地拦住他,“现在我是你的医生,我说你能出院,你才可以出院。明白吗?”
上官曜慢慢抬起头,冷冷一笑:“我想走,你也拦不住我。”
佟北城寸步不让:“即便如此,我也不想让暖暖看见你当场咳血的模样。她伤心了,我也会难过。”
暖暖——
她是他的死穴。
上官曜重新躺回床上,只是这次,他伸出修长好看的手,轻轻扯掉了手腕上的滴管。
“我想安静地睡一会儿,拜托了,佟医生。”他喃喃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佟北城回到办公室,习惯性地想翻看一下上官曜的检查报告,可拉开抽屉,里面是空的。
奇怪,难道是他记错位置了?
不可能!
他对待病人的东西一向严谨,还从来没有随意记错东西的时候。
“王护士长!”他皱了皱眉,抓起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