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晚风和满街车马,我们沿着默香街缓步回去。
我抱着蜜豆糕叹道:"我觉得她人挺好的,温柔娴静,善解人意。"
杨修夷嗯了声,淡淡道:"她自始至终没跟你说起她的名字,也没提过她丈夫,倒不少打探你的情况。"
"所以我才把糕点的钱给她啊。"我皱眉,"不过真不简单,我只不过碰了一下她的手,那个粗腰女人就要来揍我。"
杨修夷双眉微蹙,朝我看来:"粗腰女人?"
我脚步微停,心生不快,只当是他又来了,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嘲弄我的机会。
比起容貌学识,我最在意的是腰,因为我浑身都瘦,却偏偏有个水桶腰。
刚练拳脚功夫的那会儿我已有十岁,师父让我连着扎了三个星期的马步,等开始教我一招半式了,我却在第一招就闪了腰。
那天师公跑来看我,在我的腰上摸了又摸,最后摇头道:"九儿不宜练习拳脚,好好教她玄术吧。"
可惜玄术我也学不好,学来学去,只会一招隔空移物。
师公这才发现,我体内还笼着一层浓郁浊气。
他们关在屋中讨论了良久,最后决定教我只需死记硬背的巫术。
因为资质愚钝,这些年在山上我没少吃师尊的鞭子,幸好,我终于是在十六岁前把山上珍藏的几十本巫书全给背光了。但我最有兴趣的仍是在拳脚功夫上,可惜我有个粗腰。
我不想跟杨修夷吵了,道:"那粗腰女人对曲婧儿紧张得很,你没觉得很蹊跷吗?"
未想他竟不依不饶,认真道:"以后别叫她粗腰女人了。"
我回头瞪他。
他看着我:"推己及人,她若也这么..."他眉目蕴出些无奈,看向前方几家墨坊的灯火,道,"曲婧儿身上有一股气味,不知你觉察到了没。"
"气味?"
"一股腥气,被糕点面粉的味道冲的很淡。"
我想了想,说:"不会是人家刚好来了葵水吧?"
"..."
杨修夷雪白的俊脸微微泛红,不自然的轻咳了两声,目光看向别处:"不是葵水。"
"那可能是刚吃了鱼虾?"
"鱼虾的气味我难道分不出来?"
"那你想说什么?她刚杀了人?"
他摇了摇头,严肃道:"是妖气。"
我愣了:"她是妖怪?"
话刚说完,一个女音遥遥响起:"那不是杨公子么!你可来了!清婵这几日还一直跟我念叨你呢!"
我抬起头才发现,我和杨修夷不知不觉走到了听雨道。
宣城不大,但因临近柳州都府而经济繁盛,城内有七大纵横的主道,其中听雨道是最繁华热闹的。
那说话的是个年龄和姜婶不相上下的中年女人,簪花环翠,浓妆艳抹,却看上去很舒服,身上的香味也是浓淡相宜。
那些说书先生们总是喜欢用香薰刺鼻,庸俗不堪来描绘这些红尘女子,但我在宣城的这三个月发现,这些烟花楼里的女人们才是最懂梳妆打扮的,比如我眼前的这位。
那女人快步走到我们跟前,杨修夷随着我停下,冷声道:"别过来。"
女人硬生生止步,笑容不褪,目光落在我身上:"杨公子不是来找清婵的?不然怎么还带着一位姑娘..."
我古怪的看了眼杨修夷,再古怪的看向前方那家占地宽阔的花楼,道:"什么叫他带我,他有这么好心?"
女人微愣,而后笑道:"那姑娘也是来玩的?"
我眼睛一亮,颇为好奇:"我也能玩?难道你这里还有*******话音刚落,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我摸着被杨修夷狠踹了一脚的小腿:"姓杨的!"
他面容阴沉的瞪着我:"你还是不是女人了?当街说这话,知不知羞?"
"关你什么事!"
女人忙打圆场:"我看是这位姑娘玩心重,问着玩而已。"
杨修夷斜了我一眼:"问着玩还这副神情,什么德行,眼睛都冒贼光了。"
看这女人待他的模样,分明就熟得很,他可以进去逍遥快活,我却连问问都不行?
我气得火大,可今天跟他吵了一天,被暖夏砍了两根手指,还打扫了一地的饭菜,我着实是乏了。
我转身就走。
他大步追来:"田初九!"
我怒道:"我知道你们男人没有不好色的,你爱去就去,我回去会跟丰叔说不用给你留门了!"
"你胡说什么,把我当什么人了!"
我边走边骂:"不要脸的人呗!我怎么说也是你的晚辈,你带我来这种地方,你知不知检点,尊师叔!"
他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气道:"是你自己胡思乱想瞎晃,我跟着你来的!"
"刚还跟我说推己及人呢,呸,州官可放火,百姓难点灯!"
他大怒:"那你想放什么火?你就这么想进去找男人?"
"找男人?我找什么男人!"我气极,"我还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你不要坏我的名声!"
"你还真信有个狗屁未婚夫!三个月了他来找你了没!做梦梦傻了吧你!"
我狠狠瞪着他,他愠怒回瞪我,我把手里的蜜豆糕全砸了过去:"杨修夷,我讨厌死你了!!"
回到二一添作五,我们谁也没理谁,房门被我砰的关上,听到院子外也是砰的一声。
这夜翻来覆去都没能睡着,好久才入梦,未婚夫的容貌我依旧看不清,我努力向他跑去,却永远都到不了。
第二天我捏着写着我生辰的花笺,呆呆的在床上坐了一天。
第三天还是不想出去。
第四天杨修夷开始拍门了,我把柜子和床堵在了门后。
结果第五天,他拆了屋顶跳了进来。
我吓了大跳,手里的药汁巫材洒了一地。
他一顿:"你在干什么?"
"没长眼睛吗?我在布阵啊。"
桌上被他扔下一包牛皮纸:"这么多天就不知道饿么?"
鼻下隐约闻到烤鸭的香气,我叹道:"我这几天想了想,我不能帮着陈素颜去做坏事,就算曲婧儿是妖,可是她能冲破人妖悬殊和穆向才在一起,这太不容易了...就是可怜了他们的孩子,半妖实在是..."
"你这几天都在想这些?"
"嗯,我想给陈素颜下个蛊,让她忘了穆向才。"
虽然下蛊左右他人思绪的这种行为我很反感,且被师尊和师父知道有可能要剥我的皮,但谁让我收了人家的银子呢。
我抬起眼皮瞅了杨修夷一眼,见他的模样,这几天好像也没怎么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