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昏沉的迷糊。
隐隐像是有人在唱歌。
巫祝之词吟咏,被风声弥散,飘向遥远天际。
很悦耳的歌谣,这首歌谣,师父也曾唱过。
我那时好小好小,说话都显愚笨,每次挨了师尊的罚,总会因为担心被赶走而失眠。
便是师父,他在那无数个星星明亮的夜晚,唱着歌,说着故事,哄我入睡。
那么宁静,安和,淡然,是天底下最好的温柔。
我其实,真的没有那么喜欢人间。
对我不好的人太多太多了,月家出事后,我一直在流浪,遇见师父之前,我所收到的皆是恶意。
只有师父,他的手拉住了我,一步步牵着我走,一个字一个字的教会我说话。
我的生命早已千疮百孔,都是他们的爱支撑着我,那样无私,那样不计回报。
歌声结束后,我听到很多人在说话,身体太累,睁不开眼睛。
待我睡了一觉又一觉,醒来时看到天空如穹州墨汁,星野低垂,寥廓空旷。
我躺在太云仙境的庭院里,身上盖着一条锦绣软毯。
稍微动了下,便见到一旁支额打盹的小仙娥忙起身走来:"姑娘。"
我提不起一点力气,尤其是脑袋,疼得我厉害。
她扶我起来:"姑娘可饿,可渴?"
我正准备说话,耳边听到动静,我抬起头朝远处看去。
我确认,这些声音不是我的幻觉。
一时有些没能弄明白是什么情况,我小声说道:"我可是,在做梦?"
她面色有些犹豫,摇了摇头,细声说道;"不是梦。"
我吃力的站起身,脚步一个踉跄,她忙扶住我:"姑娘。"
"我去看看。"我说道。
"姑娘,你眼下身体不好,便先不去了,好吗?"她以哄小孩般的语气说道。
我双眉轻拢,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她抿了抿唇,眼神有些许退缩避让,而后低低道:"好,那,那我陪姑娘去。"
她为我寻了件外衣披着,提了盏灯,带我走出庭院。
脚步踩着地上,很是虚浮,我踉跄了下,被她伸手托着:"姑娘小心。"
"谢谢。"我说道。
但随着脚步越走越多,忆起来的事情便也越多,我抬手抚着额头,疼的一抽一抽的。
"姑娘可好?"仙娥关心问道。
我看了看她,摇头:"不好。"
"这..."
我抬头望着四周,白砖陈地,月光云阶,路旁灯檠雅致,更外是茂盛的鲜草繁花,花间萤火小虫游曳,虫光不止一色,淡绿淡蓝淡黄色皆有。
我清晰想起来了,昏睡之前,分明是...
我抬起头朝前面看去,忽的推开她,加快脚步,越来越快,几乎是朝动静传来方向狂奔而去。
动静在清和殿,我过去时,门前的小仙童见到我,忙抬手要遮脸。
我喘着气,紧紧看着他的脸,他身旁的小仙童拉一拉他,他终是将衣袖放下,和我对视,望着我的目光斥满不自在。
"姑娘!"小仙娥追了上来。
我缓了缓,抬脚迈上台阶,朝里面走去。
传出来的声音很耳熟,让我的脚步微顿。
"...若是寻常二十三十来岁,倒也可以理解,但在座诸位,哪个不是百岁千岁万岁之身,竟也这般胡闹荒唐?"
是...杨修夷?
冰冷冷的,徐缓说着,不带半分波动。
大殿极广,里面灯火明亮,我从扶着最旁的殿门进去,很轻很轻的脚步声,仍惹来了所有人的目光。
八毛仙人,白旸星君,凌寒上仙,朱墨星君,紫云上仙...
还有师父。
还有我不认识的数十个仙人。
除了我之外,大殿里还有一个人站着,果真是杨修夷。
他一袭白衣,玉骨清风,单手负在后面,站在紫云上仙身旁。
我进去时,他剑眉皱着,俊容愠怒,见到我后略略舒展:"初九?"
随后快步走来。
我一步步走去,目光自殿中所有人的脸上扫去。
他们有的讪笑,有的回避我,有的挠头,有的端起茶盏挡住了脸。
呆毛也在,两只小爪子捏在身前,坐在师父旁边。
花戏雪,李飒亦,都在。
"刚醒么?"杨修夷过来牵住我。
我点点头,握着他的手,目光看向师父,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不受控制的,在我还未感受到任何情绪,它便就这样掉了下来。
师父垂头,将他自己的脸藏在了袖子后面。
"别哭。"杨修夷抹掉我的眼泪。
我再看向呆毛。
它眼角耷拉着,怯怯的回看着我:"主人..."
我快透不过气了。
"狐狸,"我转向花戏雪,"你呢,你也是知情的吗?"
他沉默了下,说道:"祭魂鼎,是我送来的。"
祭魂鼎。
所以,惨死在我面前的,是...
缓了缓,我看向紫云上仙:"那段时间出现的人,都是演戏?"
紫云上仙讪讪:"这个,其实话也不应当如此说,但是我觉得,我们应该从很长远来分析,认真去看待,发生这样的事情呢,你觉得是好的或是坏的,都不能有一个片面的评定,包括这件事情的目的呢,其实就是..."
我打断他:"十巫那个佘长老,也是假的?"
他停下胡言乱语,低低道:"...倒是个真人,只是贴了她的脸皮,毕竟偶人不会说话和表达太多情绪。"
"那白悉呢,他也在陪你们演,对吗?"
"嗯。"
我的脑袋一阵剧痛,眼前都黑了下。
杨修夷扶住我:"我先送你回去,有什么我们回去说。"
我攀着他,感觉自己快要气死了,但身体太虚弱,支撑不了我太大的情绪翻涌。
可是越想越气,越气越想,忽的,我脑袋一低,昏了过去。
这次醒来没有过去多久,我的意识渐渐恢复。
庭院里灯火清朗,我靠在杨修夷怀里,身上又盖回那条软毯。
风声徐徐,还有虫鸣鸟叫,除此之外,庭院里再没声音,近十人在这,静的出奇。
我稍动了下,便有人端来温水,杨修夷接来后扶起我:"初九。"
甘甜清水入喉,喉舌都觉得舒适一些了。
我抬眸看着杨修夷:"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今日是约好的时间,我一早便回来了。"
我点头,安静一阵,我说道:"如果你在,你也会和他们一样,一起演戏戏弄我。"
"冤枉我什么都行,这个不可,"他黑眸深邃心疼的看着我,"我不会同意的,但凡胸腔内那颗心颜色稍红一些,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院中诸人皆朝他看去。
"这话也不对呀,"八毛仙人声音略小,"杨公子,这,我们这也是为了帮田姑娘,若你在,只要能帮她,你肯定同意的!"
"杨少侠,你在时,你定也会同意这么做,我们皆是热心肠!"
"连呆毛上神这样护着田姑娘的,都同意了呢。"
"对呀,呆毛没有坏心眼的!而且呆毛也没有心肠呀,所以怎么可能会有颜色的。"
"虽然方式略极端,但我们本心不坏,且结果也达到我们所期盼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