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缓从我身边流淌着过去。
像是肉眼可以看见。
我时常觉得自己提着一盏灯,对山对海观望着。
看着月色在海上落下的银光,浪尖打卷时,月光便像是熠熠夺目的细瘦的白锦。
但都不存在。
我并没有提着灯,也没有在观山观海。
一切安静慈净的画面,皆是我自己在苍白世界里幻想出来的。
我可以肆意挥毫,任由斑彩错置,或一天一地一叶皆素白。
意识像是一样已经远离我的东西,信仰信念变成最荒诞的存在,我所受过的光和热,我已分不清是真是假。
光是真的明亮的吗?
热是真的温暖的吗?
它们是我一厢情愿的虚妄,还是真的因善而来,因爱而存?
又或者,背后藏着更深更重更可怕的恶意。
我分不清现实是什么,虚念又是什么了。
而活着,什么是活着?
清醒时看到我身上疯狂生长的紫灰色枯槁,我迷惘的在想,是不是生命不容我。
不,我也不容这人间。
我一点都不想存在于这个人间,还是我自己苍白的世界更好玩。
昏昏沉沉,有人喂了我一口水。
干燥的唇瓣被清润的水浸湿,我没有半分谢意,只觉得扰了我的世界。
然后,我听到一个熟悉的醇厚声音很轻很轻的说,她丧失了生存下去的意志,浊气吞噬的速度变快了。
我想睁开眼睛看一看是谁在说话,却又觉得害怕,我也不知在害怕什么,索性,我继续回我自己的世界,并且再也不想出来了。
但要不要出来,似乎也不是我说了算,我总是会莫名的短暂回去一下,似乎是身体的反应。
我真的很讨厌这具身体。
讨厌骨头,讨厌鲜血,讨厌这具身体的所有存在。
比如,在我漫长枯坐,肆意挥霍年岁时,这具身体又将我拉扯了回去。
我睁开眼睛,很快发现自己冤枉了它,是身上穴位传来的痛,是针在扎我。
我半坐在一个符文里,模糊视线中,看到有人目带欣喜的望着我。
"九儿?!"
"丫头?"
我疲倦的闭上眼睛,不想理会,穴位的痛楚却又将我激醒。
在一旁托着我的人将我小心的扳过去,好听的声音带着一丝清哑:"...初九?"
我看着这张好看的脸,目光从混沌茫然渐渐变得清明。
我张了张嘴巴,却不知要说什么。
脸颊被他轻轻捧住,他又唤了声:"初九?"
黑眸翻涌的巨大情绪很快将我感染,我发现,他像是才哭过。
我的眼眶红了。
我不忍他哭。
哪怕我现在没有那么快想起他是谁,可是,我不忍他有一丝一毫的难过,会让我跟着心痛和悲伤。
屋里的其他人不知什么时候走的,我一眨眼,眼泪啪塔啪塔掉落下来。
他轻柔的拂去我的眼泪,低低道:"痛吗?"
我双眉轻拢,下一瞬,我哭得更凶。
我看向他的眼睛,甚至有一个很奇妙很冲动的想法,如果别人给我的光和热是假的,那我便不要。
但如果是他...
如果他不给我,或者给我的是假的,那,那我给他。
我把我的光和热给他,我自己给的,那一定是真的,不是假的。
所以,这世上是有真的。
这个想法让我开心,但明明是开心的情绪,我一张嘴却是不受控制的哭。
身体被他拥入怀里,他紧紧抱着我,我清晰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发颤。
我看到他身旁的锦缎针灸包,上面还摆着两根刚用过的长针,一旁还有玉器和巫器。
我哭着哭着,停了下来:"你拿针扎我。"
"嗯,"他声音很轻,"我们怎么都叫不醒你,你像是根本听不到。"
"呜呜,"我抬眸看他,抽噎,"你,你居然拿针扎我。"
"所有人都在害怕,"他轻轻拂去我的眼泪,"我怕得不知道怎么办,要不你扎回我?多少下都可,扎哪里都行。"
我摇摇头,把自己往他怀里靠:"我舍不得。"
"...如此一说,倒像是我舍得伤你一般,我也是不舍的。"他低低说道。
"嗯。"我敷衍应了声。
下巴被他轻轻托起,他望入我的眼睛:"你睡了好久了,你可知这有多吓人,呆毛说你上一次醒来是在一个月前了,你睁了下眼睛,便又闭了。"
我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位置靠着,继续敷衍:"嗯。"
他揉揉我的头发:"饿吗?"
我摇头。
"不想吃点什么吗?蜜豆糕呢?鸡腿呢?"
我没有说话,沉默一阵,我说道:"我想**。"
"...好。"
但其实,我并不是很想。
我只是一时不知道要做什么,不想吃,不想喝,那便走一走。
在他给我换衣服时,我得知我几乎很少去茅房,从小到大都没去过几次,我的身体特殊,所需能量常常供不应求,更不说产生废料排出体外。
我好奇问他,那我体内多多少少还是会有粪便积攒的,也会被身体拿去用掉吗。
他沉默良久,反问我,我们为什么要讨论这个。
脚下的步伐很虚,落地时我一个踉跄,被他稳稳托住。
"我背你吗?"他声音温柔。
我思考了下,问道:"可以抱吗?"
他温柔一笑,将我很轻的打横抱起。
我便勾着他的脖子,往他怀里靠去。
出来时看到外面都是雪,我身体激灵了下,贴着他肩膀靠着,还没说好冷,便觉察他身上传来的热意。
于是到嘴边的两个字变成了"好暖"。
他在我额头上亲吻了一口:"呆毛昨日陪你师父回凡界取你幼年最爱玩的玩具了,你师父执着说,那些玩具可以将你唤醒。"
隐约,是有玩具的。
我回忆了下,说道:"有个小拨浪鼓。"
"嗯。"
"还有背在背上的小木马。"
"小木马上面,可以插一个小风车。"他补充。
"你说,"我有些不安的问道,"这个小拨浪鼓和小木马,它们算是光和热吗?"
"嗯?"他垂眸看我。
哪怕是困惑的神情,都带着温柔专注。
我安静和他对视,记忆缓缓回来,我眨巴了下眼睛:"不对啊,你明明对我可凶。"
"什么?"
"也不对..."
一些缠绵缱绻的画面浮上眼前,我脸颊渐渐变红。
"杨修夷。"我尝试叫他名字,害怕自己记错。
好在似乎没有,他深深看着我,微笑:"初九,再叫我一声。"
"杨...修...夷。"我缓缓叫道,唇边浮起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