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毛越这样,我便越想去。
它和杨修夷藏着掖着,不肯让我知道真相,我不是强人所难的性格,便没有死缠烂打,胡搅蛮缠,或者负气离开去要挟他们给答案,但还不准我自己去查吗。
我管不了他们,但他们也管不了我。
我和木萍在离开凡界前的去处一致,我们是从昆仑回来的,去时我不想再走那条路,打算一路南下,从曲南离开,木萍却说霜原的灯州有一处玉池乡,那里也可。
霜原皆是雪乡,比起昆仑的大气磅礴的巍巍雪山,霜原的雪是极致的冻寒,但是人烟之处的灯火,又满载温馨。
青鹤飞了一日一夜,第二日辰时,我们到了玉池乡。
困于赶路,我无暇欣赏此处绝美之景,小作休息,让呆毛吃饱喝足后,我便在无人的雪山之脚,借着此处天时地利和我这两年所见书上所学,强行开启了一道界门。
出来并不是沧市,但同样是座繁华的岛,木萍跟我说,此地叫御鸿泉。
沧市星子遍布,几乎无白昼,这里入目是一片绿海,遍山遍野的茂盛植被。
呼啦啦大起的风将绿浪一波一波吹来,极其辽阔,风清云高。
我们随南来北往的人潮往下面走去,木萍为我指的路在南边,她则要去东边的渡口。
我将清秋给了木萍,让她先去嵯峨岛,我则乘着月桂,和呆毛一起入了南边的界门。
离开这里,并不是马上就到大崇,好在呆毛认得路,两日后,我们踏上了大崇的大地。
天空昏红,激扬的尘埃浮在空中,是肉眼可见的颗粒,极其之大,远处甚至还有碎石漂浮,视野的能见度非常小,空气浑浊得难受。
有江有海,又近神境,我以为大崇该是个清正气明之地,哪里会想到荒芜至此,只比我在渊陵所见的那片赤地要稍好上那么一些,但是那片赤地,至少能看得很远。
呆毛一改一路的愁眉苦脸,愣愣望着眼前所见:"竟还是这样。"
"你来过?"我问道。
"日月清气都未能让这里有半点净化吗?"它像是听不到我的话,很轻的说道,"这里好乱。"
"呆毛,你真来过?"
它转眸看着我,忽的过来抱住我:"主人!"
"怎么了呢?"
它没有说话,在我怀里摇头,却忽的让我听到一声抽噎。
我垂头看它,已经哭了,眼泪止不住,一直在淌。
"呆毛..."
它哭得无声,但很伤心,双臂将我抱紧,没有说话,就一直哭。
足足过去小半个时辰,它才平息下来,通红的眼眶微微肿着,胳膊仍抱着我,目光眺着远处。
"好点了没?"我问道。
它收回视线,缓缓落在我脸上:"主人,我来之前觉得我可以陪你,但是站在这里,我又害怕了,我不想让你过去,你一定会受到伤害的,你会...会很难受。"
"我不怕。"我说道。
"如果,真相是你承受不住的呢?"
"我经历了这么多,还有什么会让我承受不住?"
"我不知道,"它垂下头,"主人,我,我想去找修夷。"
我有些不悦:"找他干什么?"
"如果你非要执着于找出真相,也许有修夷在你身边陪着,会让你好受很多,"它重新抬起眼眸,定定看着我,"主人,我去找修夷吧!给我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便好!"
"你若非要去,我也拦不住你,"我松开它,"你要去便去吧。"
"...主人生气了?"
我眺向远处,冷冷道:"没有杨修夷,我田初九便跑不动,走不了,说不了话是吗?我的四肢是白长的?"
"主人不喜欢修夷了吗?"
"我喜欢他啊,我很爱他,可是我不想依附他,凭什么他可以,我却不行,对于他去外面闯荡,我何曾说过半句阻拦?他有他的自由,我也有我的自由!"
"不是的,不是修夷让我拦你的,是我自己呀!而且,我们这样都是为了主人好呀!"
"我不需要你们的好!我不信命,我这便去看看,到底是什么让我承受不起!"
"主人!"
我爬上月桂的背:"我们走!"
"主人..."呆毛在后面又哭起来。
我以为它会跟上来的,却没有,月桂的速度渐渐变慢,它极通灵性,回眸看着我,我让它不要管,继续往前面。
高处的空气同样浑浊,哪怕周身蕴出护阵,迎面而来的风依然让我迷眼。
我望着空荡荡的荒芜大地,忽然红了眼眶。
月桂停了下来,流云从我们身旁飞过,我想忍,没有忍住,眼泪一颗颗掉了下来。
我抬手抹掉眼泪,看到月桂回头看着我,我哭道:"我不想活得稀里糊涂,也许我快死了,那便更不想连死都稀里糊涂。"
它低低唤了一声,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应该是安慰。
"别停下,"我又抹掉眼泪,"不用管我,我没事的。"
终于将眼泪全部逼退回去,我强打起精神,回头朝身后看去。
离得很高,天地辽阔,我们来时那个地方早已看不见了。
呆毛并没有跟来,不知因为我的话重而生气不想理我,还是真的跑回去找杨修夷了。
我固然想杨修夷,可我着实不愿他在此时过来,一点都不愿。
风越来越大,底下开始飞沙走石,视野彻底被遮。
我不认识路,月桂更不认识,我们只知道要去往抚沉江东南,但着实不知有多大,底下的山川河流,又到底是不是相境枯春。
半个时辰后,月桂在群山之巅停下,我寻了个较平坦的地生火,喂了它几株草,我则喝了些水,便依偎着靠在一旁休憩。
满目红烟,我心绪难平,不时回眸朝来时方向看去,哪怕知道呆毛就算出现,也只是忽然出现,不可能沿着这条路过来,可总忍不住便要朝后面看去。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轻微的刺耳声传入我的耳中。
万千喧哗的乱石中,这个声音极其明显,像是指甲骤然划过光滑的桌面那般,令人起鸡皮疙瘩。
我粗粗估算了下距离,约有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