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陈升就派人送了卫真的衣物过来,我让湘竹将这些东西收拾妥帖,整理放好。
杨修夷下手真重,卫真到了申午才缓缓醒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着肚皮哭着喊饿。春曼给他做了许多好吃的,吃完后他攀着井壁又开始琢磨起水中的倒影。
我托腮坐在石桌旁陪着他,陷入思绪。
十岁时我也曾对一些花草景物执迷许久,师父说我可以不声不吭的在角落里蹲上一整天,那段年月仿若上辈子那么久,我已不记得当时是何种心境,事后心里对师父和师尊很是感激,他们为开窍我的心智,花费的苦心之大绝非我能想象。倘若没有遇上他们,我现在会是谁,又身在何处呢。
怅然半日,我让春曼和湘竹看好卫真,一要防他掉进去,二要防他吐口水,然后我带着纸笔离开。我的巫器药材所剩不多,需要去暗室列个清单重新购置。
未想我一转身,还没出后院,卫真便张嘴大哭,一把扑过来抱住我:"娘要去哪里,带上真儿啊!"
我惊了大跳,掰着他的手:"放开啊!"
春曼和湘竹忙跑上来:"卫真!"
"你不要命了!"
他一个蛮力就将她们震飞了出去,紧紧搂着我,撒娇哭喊:"娘亲!"
他力气太大,勒的我快透不过气,瞅到井边的水桶,我咬牙,将它移过来砸在卫真头上,冰凉刺骨的地下泉水将我们俩兜头淋了个通透。
卫真一把松开我,魁梧高大的身子在院子里蹦蹦跳跳,拍手欣喜道:"下雨啦!下雨啦!娘亲可以不用出门了!"
我们:"..."
卫真心智虽小,智力却还在,不出两天他已经可以将二一添作五里的成员们对上名字和长相了,可唯独我和杨修夷,他非要喊娘叫爹。
他似乎有逢人就喊爹娘的毛病,我和杨修夷的运气背就背在我们是他在二一添作五里瞧见的第一对男女。可我着实想不通,为什么他对春曼的"二娘"都可以改口,对我这个"娘"却犯了牛劲。也因为这个,我现在几乎不能走出他的视线范围,不然必会惹来一顿惊天哭声。
真是件离奇的事,我这辈子无法生育,却捡了个岁数比我还大的便宜儿子。
一晃三日,这日阳光和煦,春风怡人。
我坐在院子里摘抄药材,春曼和湘竹在我旁边做肉包,卫真蹲在庭院边角玩弄着一只五彩风车。
吟吟清脆的笑音忽然传来:"这里好古雅呀。"
我回头,一位娇俏水灵的粉衣少女站在后院石阶上,容颜秀美,气韵灵动,朱唇莞尔,精致挽起的发髻下垂着一缕如水青丝,微风吹来,随风轻扬,说不出的典雅可人。
一身磊落青衫的中年男子紧跟着追来:"月楼,不要乱跑!"见到我们忙双手抱拳:"冒昧打搅了,请问田掌柜是哪位?"
我站起身:"是我,你是..."
"某乃程帆,陈升先生介绍在下来的。"
男子形容清癯,颇有听雨望竹的闲士文人之风骨,我顿生好感,转向湘竹:"去泡茶,程先生坐。"
程帆在我对面落座,抬眼环顾我的小庭院,点头道:"却也不小,颇为淡雅宜人。"
我笑笑,直接问:"程先生找我所托何事?"
他面色略微迟疑,望向身旁的娇俏少女:"这位是程某外甥女,夏月楼,年方十七,今日来找田掌柜是想将她托在这儿一个月..."
我转头望向那名女子,她冲我甜美一笑,盈满娇媚。
"为什么要将她托在我这儿?"
程帆微叹:"田掌柜,你看我这外甥女可有何不正常之处?"
我看向夏月楼,她好奇的看着卫真。
"我这外甥女自小聪明雪灵,三岁便能背诗,六岁能识千字,后琴棋书画无不精通,绣口随意一吐便是诗词歌赋,信手拈来般轻巧...可是她如今却,唉!"
我愣了愣,再望向夏月楼,她回头撞上我的视线,弯唇冲我一笑,我这才发现不对:"程先生,她..."
程帆端起茶盏抿了口,满目萧然:"个中缘由我也尚未弄明,不知从何说起,自我从益州赶到匡城时,我这外甥女便痴傻了,我知有人要害她,却查不出确切实据。"
"那她的父母呢?"
"我妹妹十年前便病亡了,她父亲也于去年撒手尘寰,程某是个四海为家的闲散之人,忽然之间找不到一处落脚之地来安置她,所以想托田掌柜照料一个月,我去查清她的病因,再觅处栖脚之所,定会将她接回。"
我有些为难,我已经被卫真弄怕了,万一这夏月楼也成日哭爹喊娘可如何是好。
脑中不由想起卫真来的第一晚曾偷偷溜进杨修夷房里,躲在被窝里等杨修夷,倘若夏月楼效仿,那似乎有些...
这山下对男女问题看得极为严重,男女同床后更是洗不清说不明,看夏月楼的衣着打扮,应是大门户里的女子,万一就此要杨修夷娶她的话,那似乎有些...
倘若杨修夷看她漂亮,真娶了,那似乎又有些...
程帆掏出两张银票:"这里共计二百两,还望田掌柜莫要推辞。"
二百两!
就连我去漠北的车马费用都够了!
我瞬间把心里尚未琢磨出来的似乎有些都给推得一干二净:"好,我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