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在原地,玉弓声音带了丝哭腔,急道:"田掌柜!你救救她啊!"
救?怎么救?
行尸咒将骨肉与魂魄牵为一体,肉骨湮灭,则魂飞魄散,这是阴邪阵法的必要代价,我如何改变天地伦常,打乱阴阳往生?
天地伦常,阴阳往生...
我一顿,忽的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一幕。
"...你这是做梦...你半妖之躯做妖都是难事,何以做人?简直痴心妄想!"
"初九,我知你见识极广,可天地之大无奇不有,世上异术巧技成千上万...你可曾听过上古之巫?...半妖乃妖骨植入人体,从此魂魄无法抽离凡胎...此上古之巫异曲同工,以人骨植入半妖肉体,换掉妖骨便可转化为人..."
我咬牙,对,半妖都可以变人,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是绝对的!
我看向怀里的吴挽挽,一个大胆念头在心里生了出来。
我为什么不试试?
我将吴挽挽推入玉弓怀里:"别让尸身受到损害!"
穿过惊慌乱窜的怪物,我朝唐采衣急急奔去。
世上阴邪阵法奇巧万种,其中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阵法叫漪尘不惊。
名字取得有些雅,实则阴狠歹毒,可怕至极,古时专用来在人将死未死之际续人残命困人魂魄以继续**折磨。比如凌迟,比如油炸煎骨,待囚犯奄奄一息死后,魂魄会立即化为须有,烟消云散。
左右唐采衣都是要烟消云散的,我有何好顾虑,而施阵的材料,其余零碎的暂且不计,最重要的骨肉尸骸,这里几万具行尸走肉已足够多了!
我飞奔过去时唐采衣已昏阙在地,我以最快速度咬破手指,在她身旁画谱。
刚将她绵软透明的身子拖到图阵之中,玉弓惊声尖叫:"田掌柜!"
我忙抬头,恰好看到吴挽挽从玉弓怀里挣脱,拍着衣袖不悦的爬起。
她抬眸朝我看来,眉间朱砂鲜红如血,双眸蕴满杀气。
我下意识看向杨修夷,他所处的地方混乱嘈杂,楚钦和吕双贤也已赶过去了。
我心下一寒,若假吴挽挽在此时将我们杀掉,大可将一切推卸给那些怪物。
她看向唐采衣,眉毛微扬,轻懒冷笑:"原来她没死?"
玉弓冷冷的看着她:"可是吴挽挽死了!"
"对,所以我没有可以要挟你们的把柄了。"
话是对玉弓说的,目光却凝在我的脸上,眼神有丝戏谑,有丝轻.佻。
我站起身子,心念百转千绕,谨慎的望着她。
"初九,其实我与你可以成为很要好的朋友,我极少欣赏别人,你是我难得看得上眼的。"
我握紧拳头:"你觉得你杀定我了么?"
她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虽然这具身子不太中用,但对付你们两个..."
她看向玉弓,忽的眉眼一厉,冲玉弓的脖间猛割下去!
玉弓忙后退,与此同时,我凝结所有真气于掌中,猛推了出去。
可我着实不行,我拼尽全力的一招赤阳长风也不过将她的身体打的略略偏移。
她的身形往后趔趄,匕首破空途中,锋利的刀刃贴着玉弓左颊而过,留下了一道鲜红伤口。
我拔腿朝她们跑去,她迎面冲来。
交手的瞬间匕首呼啸而来,她身手灵敏狠辣,像只敏捷凶悍的豹子。
我侧身避开,她却手腕一转,匕首刺入我的胳膊,一挑一转,刀法凌厉冷酷。
我忍痛以手肘攻击她的头部,她早有预判,灵巧脱身,旋身扬腿踹在我背上。
身子就要飞出去的瞬间,她抓住我的头发,我借力转身劈去手刀,她一招风扫梅花便将我的身子彻底打压在地。
她随即下蹲,单膝跪压在我胸口,眉目冰寒,扬起匕首,语声疾快:"你的身子确实古怪,但古往今来,我从未听过有人掉了脑袋还能死而复生的。"
她举起匕首,就要斩下时,被急扑而来的玉弓以背挡下。
玉弓右臂严重灼伤,稍稍安好的左臂拍向吴挽挽。
吴挽挽快速后退,同时匕首一个飞快舞影,便见一线血丝于空中喷洒,玉弓左手的两截指头登时飞了出去。
吴挽挽并未收势,纤细长臂再度一扬,匕首比出的刁钻角度,似要将玉弓的手腕齐齐截断。
一切发生太快,玉弓连闷哼都没有发出。
我什么都来不及想,便双手支地,腰肢扭的极为夸张,强忍着剧痛横扫去一腿。
她反应着实灵敏,顷刻便闪到一旁,我叫道:"你方才是不是被那声巨响给震了出去?"
她冷冷一笑,不予理会,又扑了上来。
我极快伸出手臂,微弱晶元结出一道淡粉晶墙。
唐采衣身子愈渐稀薄,刻不容缓,我一定要将她打出吴挽挽的身子。
可是我身上没有千鹤钉,没有沧冬竹,没有白苋水,连可以打结的长绳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阵震颤轻轻晃来,随后就听到甄坤的大喝:"最后一下!十六丈七尺三寸,成了!少爷,我们成了!哈哈哈!"
我眉眼一凝,还有一下!
我看向吴挽挽,她挑眉讥笑:"你以为他们能马上过来了么?"
她压根就不知道我在高兴什么。
大地轰然巨响,我骤然收阵,身子如上弦之箭,猛冲而起,撞着她狠摔在地。
在她神思最薄弱的关键时刻,我的双指点在她眉心朱砂之上:"凌薇之姿,天行之周,闲魂速散!"
她双眉怒皱,眸中强烈愤怒,转瞬凝固,没了生息。
不由多想,我赶紧抱起吴挽挽的身子朝唐采衣的阵法跑去,神思却骤然一凝,但见一团极淡的鹅色烟云自空中冲来。
就要落回吴挽挽身上时,不甘前功尽弃的我蓦地身形一晃,将她狠推了出去。
身后传来闷响,我回过头去,不由睁大了眼睛,我的身子和吴挽挽的身子倒在了一起。
脑袋刹那一空,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看不见!
我的身子,我的脚,我所有的一切都没了!
我惊慌的抬起头,鹅色烟云停在我跟前,一个极为空灵的声音响起,像从遥远天界传来一般:"真没看出来,你竟是缕孤灵?"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的响起:"我,我死了?"
"亏你还是巫师,这么浅显的常识你需要我回答?"她淡淡道,"既然是缕孤灵,那你便与你的身子牵系在了一起,你身子好好的,你怎么会死?"说到这,她忽的一笑,"你的身子倒是个宝贝呀。"
语毕,鹅色云烟蓦然朝我的身子纵去,我惊恐大怒:"别碰我的身子!"
我想要冲去,可我第一次这样离开身子,完全不能自己,方才将她猛推出去的那股力道从何而来都不得而知。
我只能愣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她落入我的身体里,巨大的害怕似惊涛骇浪般将我刹那席卷吞没。
我的一切,我所有的一切都要被她夺走了!
我的杨修夷,我的师父,我姑姑的重光不息咒,我月家的血脉...
而留给我的是什么,满腔遗恨?
在我空洞发懵时,我的身子猛然一颤,这一瞬我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却见身子泛起一阵水绿流光,那团鹅色云烟低呼一声,被震飞了出去。
我蓦然瘫软,失而复得,大悲大喜,劫后重生的感觉莫过于此!
但旋即,从未有过的强烈怒意将我烧的理智全无,我先于我的意识,不受控制的朝着那团鹅色云烟猛追过去。
她陡然回转冲来,我想伸手抓她,但其实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手在哪,却有一股轻灵气蕴从我体内狂涌而出。
她闷哼一声,跌了下去,我旋身坠下去追,她怒道:"我不要那具身体就是了,你何必穷追猛打!"
"闭嘴!"
她冷笑:"可你知道你若伤我一个好歹,我父亲必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闭上眼睛,神思将她强牵过来,她惊然大喝:"初九!我不愿与你为敌,我只想找具肉身依附而已,谁都不愿自己魂飞魄散,我何错之有!"
我望着她:"你到底是谁?"
她不说话,我眉眼一凝,她吃痛的低呼,暴然怒叫:"你究竟是什么人!你的生灵怎么这么强!"
我也不知道这股力量从何而来,但此时无心多想,我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良久,她低低道:"我叫卿萝。"
"哪个卿?"
"胥国国姓。"
"你来这里干什么?"
她不悦道:"我说了我会安分守己,你问这么多..."
我喝断她:"你说不说!"
她呼痛,叫道:"够了!你别再乱来,我说!"她喘了口气,不悦道,"我幼年遇难,我爹将我的魂魄以秘术封印,十四年前他终于找到一具命格灵根与我合适的女子,我才得以重见天日。可惜那具身子在去年病死了,我爹将我弄回了罐子里,这次我早早便在那罐子口动过手脚,这才跑出来。之前我听我爹和友人聊天时说过,在太仙位和垣西位中有一座悬殿,是座上古陵墓,往来于六界之中,墓中有一具万年不腐的绝美女尸,所以我就来了。"
我皱眉,惊讶又怀疑,静了一会儿,我问:"你父亲是谁?"
"我父亲无门无派,你不会认识。"
"住在哪?"
"项州。"
"你若肉身不毁,你今年多大?"
"多大?"她嗤声,"有何用,我说我四五百岁了,你可信?"
"四五百岁?"我愣了,"那你爹..."
"我爹近千岁了。"她看向杨修夷的方向,"如此一来,你是不是觉得你这相好根本不够看?"
我冷笑:"出生早晚是由天定,我不觉得这有何好比较和骄傲的。"
"你放了我。"她沉声道,"我父亲同青崖道人和天悠仙尊皆有百年交情,你也不想因为我们而让他们反目为仇吧?"
我一顿:"你认识我师公和师尊?"
她声音终于放松:"对,你消失的那四年里,你师尊找过我爹帮忙,我也认识你..."她转向吴挽挽,"你将那具身子给我,我..."
我冷声道:"你不该放火烧唐采衣。"
"那时我又不知道她有行尸咒!"
"这不是你可以滥杀无辜的理由!"顿了顿,我气道,"你走吧。"
说起来,在玉弓和她争执之前,我根本没打算和她撕破脸皮。毕竟我和唐采衣,吴挽挽非亲非故,我虽不会见死不救,但我也不可能多事替她们报仇,我看不过去也只是看不过去。好比我住于市井,我与邻居之间关系尚可,但若邻居被人追杀,我可以打开门收留他们保护他们,但我不会闲着咬牙磨刀,去满世界替他们找仇人报仇。
卿萝仍不甘心:"你当真不肯将这具身子给我?如若我告诉你师..."
"你快走!"我气道,"再不走我就把你交给吴洛!"
"可是我会魂飞魄散!"她叫道,随后蓦的转身朝吴挽挽冲去。
我飞快将她撞开,她怒道:"你还拦我!"
"唐采衣和吴挽挽都不欠你!"
"你!"
这时我一惊,垂眸朝唐采衣看去,她的身子透明的近乎消失。
我忙闭上眼睛,闭绝五识,神思一瞬清澈空灵,悠远心静。
仿若有光阴沧海在我周边跌宕沉伏,荒芜之地渐变为盛世良景,沐雨经霜的求生挣扎变为鼎实丰衣的安稳世态。
流云华光纵然而过,时有暗火,时有明花,最后汇聚一刻,我微微凝眉,随即一声清脆的咳嗽清晰的传入我的耳中。
我睁开眼睛,吴挽挽抚着胸口在玉弓怀里狂咳,满口满口的鲜血。
而那边,唐采衣渐渐透明的尸身已消失不见。
我竟然...做到了。
卿萝不知去向,我愣愣的浮在空中,抬头望着穹顶。
神思明如皎皎朗月,清如潺潺溪水,无数光影碎玉烁金般从我眼前滑过。
万种流光,千缕笑音,宛似惊雷破开天幕,业火烧遍千山,那些我遗忘的记忆刹那如月涌江流,鲜明的复活了。
"小词说以后长大了,就换她背她爹爹了。"
"那牙儿呢?牙儿要不要背我呀?"
"不要,要别人背一定是受伤和走不动了,我不要爹爹走不动,我要爹爹长命百岁,健健康康,一直背得动我。"
"哈哈哈,好!爹爹要一直背着牙儿!"
天上星子如棋,我搂着爹爹的脖子半梦半醒,走在回家的小道上。远处花海乡田里,娘亲在等着我们,爹爹抬眸望到她时的俊朗侧颜,付尽了柔情。
"你看老爹这个样子像老鼠多一些还是像猪多一些?"爹爹捏着鼻子,凑到我跟前斗鸡眼。
我咯咯笑着,在他嘴巴上亲了口:"爹爹是个傻子,哈哈哈!"
"卖女儿了!养不活了!谁家好吃的多谁给抱走算了!"爹爹把我架跨在他脖子上,沿着村里的大道小路一条条吆喝过去。
我气呼呼的抱着他的脑袋,咬着他被我弄散了的发髻:"坏爹!你是坏爹!"
"姑姑,你做了什么?好甜啊!"我跳进一户明亮小院叫道。
"小馋虫,就知道你会来。"姑姑端着一盘糕点出来,"都给你。"
"女儿就是用来宠的嘛。"爹爹嘀咕道。
"吃吧吃吧,吃坏了肚子痛的又不是我。"娘亲气道。
"为什么不认错?你抢了灵灵的玩偶就是你不对,你要不跟她认错,爹爹不要你了。"
"奇怪,你原哥哥待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既然你不喜欢他,那他买给你的东西你就不能要,知道吗。"
"不行,爹爹没多少钱了,这两个泥人你只能挑一个。"
"哇,好漂亮的花结,牙儿亲手做的吗?谢谢闺女,来,亲一口!"
身边满是腐臭,我浑身发颤,巨大的悲痛袭在心头。耳边满是爹爹的声音,隔得太远太远,那般空灵。
可是所有的一切又刹那变为黑暗,一个女人抱着我躲在地窖里,纤细的手掌捂着我的嘴巴,外头无数凄厉尖叫像修罗鬼魅般钻入我们的头皮。
终于,地窖被拉开一道光影,一男一女两个黑衣人疾步走了下来,四下一扫,目光凝在了我们藏身的角落。
月三姨被一剑刺死,我尖叫大哭,被人粗鲁的拽了出去。
村里所有的阵法荡然无存,冲天的火光将天幕烧成一片赤色云海,滚烫的大地上横陈着无数死相凄绝的亲人。
灵灵的脑袋被削了一半,脑浆血液流洒溢出,剩下的一只眼睛愤怒惊恐的瞪的好大。
我嚎啕着挣扎:"不要抓我,爹爹!娘亲!"
胳膊一紧,我被人强扯了过去,一双温柔的近乎邪魅的眼睛望着我:"牙儿。"
我哭着:"清拾哥哥..."
"你找你爹是么?"
"牙儿!"
我回过头去,爹爹支剑在地,孱弱跪着,双目通红,青筋崩显,一向坚毅俊美的脸上满是血泪。
娘亲的身子无力的靠着他,双目紧闭,脸色惨白,胸口空空的,一坨红色的血肉牵着她的心室,垂在腹前,摇摇晃晃。
"娘!!!"
我忙跑过去,却被人拉住了后襟,我凄厉大哭,撕心裂肺:"娘怎么了!我娘怎么了!"
有人粗鲁的厉喝:"闭嘴!"
一个耳光将我打趴在地。
"牙儿!"爹爹惊道。
我仓猝爬起,却见六个黑衣人执剑刺向爹爹,爹爹撑起身子相挡。
翠色流光如似绡纱般轻渺素净,在这轻渺素净的绡纱里,爹爹的血肉仿若轻旋的红蝶,被片片削飞,喷洒一地。
"爹爹!不要杀我爹!!"
我又蹦又跳,被人强按在地,原清拾在一旁嗤笑:"平日一直对你低声下气,你如今这个死法,赏心悦目。"
最后一剑刺穿了爹爹的胸膛,爹爹悲痛的望着我,想要伸手:"牙儿..."
支离破碎的身子轰然跪下,身子像跌碎在尘间的雨滴,骤然四溅,化为一滩模糊血肉,铺陈在了娘亲身下。
陡然而起的长风将馨甜的血气肆意荡向天幕,横扫苍澜,狂风呼啸,层云翻卷,大地火舌猎猎招展,将一切吞没其中,灰飞烟灭。
我撕破了喉咙:"爹!!"
"爹爹!!!"
"爹!!!!!"
漫天的风雪卷过长街,北风狼嚎,冰冷入骨。
我穿着褴褛的衣衫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抱紧自己,有人路过,在我面前丢下几个铜板,对面一个老人爬起来捡走,丢下多少,他捡走多少。
风雪停后,我沿着长街一步一步离开,走到荒郊之外,一只大黄狗在啃骨头,我愣愣的望着它。
它抬头冲我龇牙,叼着骨头离开。
天地冻寒,茫茫大雪,我捡起它掉落的肉丁,狼吞虎咽的塞进嘴巴里。
一个清癯老人握住我的手:"孩子。"
墨青大袍,一身富贵,眉宇轩昂,双眸睿智,不是寻常人家。
他一笑:"你要去漠北,留在这里,你会成为豺狼虎豹的腹中之物。"
他伸手从我嘴里掏出肉丁,塞来一个滚烫的软糕:"好好活下去,你生来注定不是个凡人,老夫等你,你一定要来找我。"
大掌轻抚我的额头,他转身离开,浅细的脚印很快被风雪覆盖。
"初九!"
我垂下眸子。
欣长清影疯了似的抱住我的身子,疾声大喝:"你醒醒!睁开眼睛,初九!"
我闭上眼睛,灵息一沉,返回身子的一瞬,如似云楼被遍山云雾所遮,再无清朗月色。
我缓缓睁开眼眸,杨修夷苍白的面色顿然大喜,在我额上落下深深一吻。
我环着他的腰肢,贴在他胸膛上。
一口清水递到唇边,他柔声道:"初九。"
我没有动,双目怔忡。
方才清明的神思不若存在,刹那返还的记忆似在渐渐退潮。
我想要努力抓住它们,可浑浊飘摇的气雾像密密麻麻的地衣,将皎洁如玉的杏月染得斑驳狰狞,最后剩下一面残缺腐朽的枯镜。
杨修夷捧起我的脸,轻声道:"你先在这休息,我们很快就能离开了,别害怕。"
他动作轻柔的放下我,我握住他的手腕:"杨修夷!"
"嗯?"
"我怕我忘了,你帮我记住!"
"什么?"他问。
我努力回忆,头痛欲裂:"一个墨衣白发的老人,很正直的面相,他让我去漠北,还给了我一个烧饼。"
杨修夷浓眉微拢,点了点头:"好,我记着。"
"不,是软糕,不是烧饼。"我痛苦的捧住脑袋,"他长得什么样子,他,他..."
"少爷!"邓和遥遥呼道,"少爷,你快过来!"
我微顿,抬起头,道:"快去吧,我没事。"
他担忧的看着我:"可是..."
我忙道:"先去,待我整理好思绪再告诉你。"我撑起身子接过他手里的清水,"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