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新朝铜鼎走去,在一排乳钉下找到两个精致古字:"丁若。"
伸手细细摩挲,我抬头道:"北风,这八百多年,你很孤独吧。"
"我已习惯了。"
我心念微动,道:"那你想没想过往生呢?"
"往生?"他有些愣,而后道,"没人帮过我。"
"你等我一下!"我忙道。
"月姑娘!"
我转身跑出山洞,抬眸望了圈,虚比了一下大致图纹,然后我捣碎嫩叶绿草,跳上土坯往半崖爬去。
树枝蘸着汁液,我在崖壁上细细绘图,花了半个时辰才算搞定。直接从半空跳下,我在地上摆下石阵,先阻断这方鼎的控制再说,能挡多久是多久。然后我循着那些偶人找到了地下墓穴,巨大的霉臭传出,是一个乱葬坟。
我想炸了这里,可身上没带什么巫材和器引,最后我去砍树,将树枝烧起来后趁没有枯尸爬出来便跑过去往里面扔,来回跑了好几趟,不断的添火加柴,越烧越旺。
折腾很久,我跑回洞里,北风欣喜道:"月姑娘你回来了。"
我摆了摆手:"等下再说。"
"说什么?"
那浓烟现在还呛着我,我边咳边在山洞里绕圈,终于找到一个比较舒服的地方,我说:"北风,如果有枯尸进来,你一定要马上叫我,我是在帮你。"
"嗯?"
我不放心,嘱咐道:"你一定要叫我啊。"
"好,但是你..."
我眼一闭,登时躺倒在地。
"月姑娘你..."
过去好久,翻来覆去,我终于入梦,烛司却没来。
我睁开眼睛,坐起来呼了口长气。
北风说道:"月姑娘,你在..."
我又眼一闭,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
反复数次,终于梦见火光,烛司坐的端正,出乎意料的,唇角竟肿了大块。
我一愣:"你..."
她张口就是怒骂:"我什么我!叫你来救我你不肯!看吧,我被你害成了这样!"
"你怎么伤的?"
"想知道?"她怒哼,"来救我啊!"
不止唇角,她的左肩和大腿全是血,将红衣染得更深一些。
她望着我的眼睛,语声稍稍平静下来,道:"你想帮那缕残魂往生?"
我点头:"你有办法吗?"
她皱了皱眉,忽而一叹:"祭魂鼎曾被用来对付过玟玉和魑炎两只煞兽,没想被九厄门的人拿去当了引器,还创造出这样的邪佞阵法,幸好那器灵被封印了,不然它知道还不跳出来跟人拼了老命。这北风也是可怜,本神虽然被困在这里五百多年,但拂云宗门人气极旺,每天要么有人耍心眼想上位,要么有人偷东西乱栽赃。有时候夜深人静,一些花花草草茂盛的角落里还有情郎情妹私.会和交.配,更别说这几年还有个蠢货跟我过不去..."话音一顿,她抬起眸子,"总之我的日子还是挺潇洒的,你说对吧?"
我:"..."
她望了眼我的眼睛,嗤声:"你觉得我莫名其妙?"点头,自语:"好像是有点话多..."手指轻碰了下嘴角的肿包,她龇了下呀,道,"要是以前我肯定帮不了他,不过他运气好,碰上了你这个短命鬼,你身上不是有一块赤血玉么?"
我一喜:"它有用?"
"十巫这十件宝贝里对我来说最有用的就是这赤血玉和那凌霄珠了,区区一个祭魂鼎算什么。不过这十巫也挺不要脸的,犯了大罪还敢将自己姓氏往上刻。"她朝我看来,道,"什么往生阵都可以,只要拿着那块赤血玉,它的灵气远强于祭魂鼎,绝对能吸得出来。"
"好,多谢了!"我叫道,闭上眼睛离开了梦境。
从梦里出来,外边天色已大黑,我摸出赤血玉爬起,看向方鼎:"北风,我可以帮你了!"
他似没反应过来,半响,喜道:"真的?"
我将那些锁魂花抱到洞外烧掉,让北风浮在鼎上,而后我跪坐在阵前行彭盼之礼。
赤血玉从我掌中缓缓升起,红芒如线,璀璨陡转间迸射万千光阑,将幽暗的山洞顷刻照得通亮。
我闭上眼睛,吟念咒语,狂风骤起,将我的衣衫头发吹得飞乱,我被冻的瑟瑟发抖,强撑着神思将最后一句往生咒念完。
一切刹那寂静,赤血玉跌回我手里,我缩成一团,呵气取暖。
"北风?"我打着牙战喊出声,"北风?"
没有听到回音。
过去好久,洞里静悄悄的。
我一笑,成功了。
祭魂鼎静矗在那,我伸手轻抚,但愿它能帮助**光。
离开山洞,在一座山谷下终于找到了萧睿他们,少了三个人,妙云和佳言当着我的面死了,还有一个是随他们一起出来的随从。
他们坐在一团,神色都不太好,我坐在山坡上,抬眸望向北风说的北地,隐约可以看到一片竹海。
算算日子,快冬月了,穹州沧州那边还好,盛都关西那儿恐怕已经大雪飘飘了。
冬月三十是师父的生辰,腊月初九是我的生辰,腊月三十是杨修夷的生辰,我们三个都凑在了雪花飞扬的冬天。不过师父和杨修夷的生辰只能等大月过,有时候七八年都不一定轮得到。
以前在山上时,因为要过年,杨修夷在腊月二十便会下山,所以即便轮到了大月,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过生辰的。
而师父的生辰,我和他在一起六七年,只赶上我十三岁那年的冬月是大月。
那时不知道要给他准备什么礼物,想了好多天,丰叔知道后,给了我一叠食谱,让我给他好好做一顿饭,并又给了我一包草药,让我给师父洗脚时用,对他身子好。
那时我太傻,总觉得师父那么多年才一次生日,他们不会胡闹的,结果师父的脚被麻的十几天下不了床。
我的生辰就在他下不了床的这十几日里,那时年幼,最爱过生辰,我便成日担心如何是好。
在我唉声叹气托腮帮子时,杨修夷摇着折扇飘来说了一堆话,意思是既然我师父陪不了我,他作为尊师叔,关爱下晚辈,勉为其难陪陪我好了。
后来我抱着一堆好吃的好玩的从山下回来,师父气得胡子乱飞,把东西都扔了出去,当时我也很生气,跟他大吵了一架。
平日杨修夷的东西不能要,但这不是平日,我把师父扔掉的东西一件一件捡回来,很宝贝的小心收好。
师父那时老泪纵横的坐在床上,大骂杨修夷奸诈狡猾心狠手辣。
我听不下去,人生第一次帮杨修夷说话,把师父臭骂了一顿。
那时我回过头去,杨修夷站在梅树下眉目含笑的望着我,腊月的雪花飘在他身上,落在了他黑泽柔软的青丝间。
那一年,那一眼,这个少年像是站进了画里。
我叹了口气,不知不觉,半年时光就这么悄然消失,冬天了。
第二日,他们出乎意料没有去找方鼎,而是继续采药。
方笑豪将萧睿叫去一片沼泽,剩下的人和曹琪婷一起去了密林,我抛了抛石头,左阴右阳,起身朝萧睿走去。
他们拖了靴子,裤脚高卷,挖的是什么药我不知道,但看得出方笑豪醉翁之意不在酒,挖没几下,他便回头看着萧睿:"大哥。"
萧睿随意"嗯"了声,没起身。
"他们的死,你不要放在心上。"方笑豪道。
"没怎么放。"萧睿淡淡道,头也未抬。
"那我们聊些别的?"
萧睿瞅去一眼:"聊什么?"
"你和阿婷之间..."
我的一只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萧睿没反应。
方笑豪又道:"大哥,你是不是看上阿婷了?"
我忙改变蹲姿,趴在了石上,炯炯有神的看着他们。
萧睿颇为傲然,哼哼:"从来都是姑娘看上我,我看上别人?"
"阿婷就没看上你。"方笑豪道。
萧睿将一团麻糊状的东西扔进身后的竹篓里,转身看着方笑豪:"阿豪你过来。"
方笑豪乖乖走过去,萧睿看着他:"你看看我眼睛里面有什么?"
方笑豪看得认真,关心道:"大哥你进虫子了?"
"看吧,你宁可说里面虫子都没发现里面有曹琪婷。"萧睿回身,继续忙活,"而且看没看上她都那么回事,天下姑娘这么多,我喜新厌旧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方笑豪皱着眉:"你是不想跟曹母猴低头吧?你当初追着张秀秀满大街跑的魄力去哪了?她爹不也是我们的死对头么,最后不还是找人来试探口风问你怎么还不去提亲下聘?"
萧睿横了他一眼:"都几年前的事了?"
"你也知道是几年前了么,大哥,你现在二十有二,不算小了,该成家立业了。我觉得阿婷适合你,你要再遇上张秀秀,赵子华那样的女人,我宁可你打一辈子光棍。"
萧睿嘀咕:"皇帝不急太监急。"
方笑豪轻叹:"阿婷的事,我帮你看看吧。"
我也轻叹,我也帮着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