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琪婷眉梢一挑:"你懂尸斑?"
"我父亲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萧大人么,"曹琪婷起了好奇,"他..."
"讲他干什么?"萧睿面色沉了下,道,"你呢,你有什么发现?"
"没有,"曹琪婷轻叹,看着青执仙师的人名,"思绪还有些乱,待我整理好再说吧。"
"嗯。"萧睿应了声,不再说话了。
气氛一时安静了下来,我也开始渐渐难受,毕竟他们说话讨论,一起想案情的时候,我也能跟着动动脑子,一静下来,我就会想起自己的所处之境,不能动,不能说话,连呼吸都要隔上很久找个机会才能慢慢吐息,着实难熬。
但难熬归难熬,到底我的身子一直与常人不同,耐饥饿和口渴始终是我的强项,不过显然不是萧睿和曹琪婷的。
我一直盼着他们说话,或讲点生活里的琐事也好,但过去了整整一天,他们都没再吭声,这期间也没有人来找过他们。
两人的面色越来越不好,被困在这个洞壁角落,本就是压抑难受的事。
又过去一个时辰,曹琪婷打破了沉默:"这上面,不知道能不能爬上去。"
她抬头看着我们掉下来的地方,已经黑漆漆一片了。
"堵死了。"萧睿也抬起头,"如果挖开,说不定还会坍圮,到时候会将我们直接压死。"
"你觉得那些白光是什么。"曹琪婷朝远处望去。
"不知道。"萧睿道。
还是不知道的好,我心下嘀咕,那边过去的长长甬道皆是妖物,随便拎一只出来都比我们三个加起来的岁数还要大个好几倍了,你们要知道自己和它们关在一起,还不得吓死,毕竟饿了好几百年,我们都不够它们塞牙缝。
曹琪婷点了下头,一直抱着膝盖的手又缩紧了些,脊背微微弓着。
我这才觉察到她的不对劲,她好像交替了很久蹲着和坐着这两个动作,神色很不自在,还很不安。
我一顿,想起来人活着除了吃喝,还有拉撒俩字。
我极少上茅厕,因为吃进去的食物还不够重光不息咒去消耗,但他们不一样。
萧睿的反应似乎跟我一样迟钝,也终于看出来她的不对劲了,不时朝她望去。但他很坏,他偏头朝向了另外一边,嘴角居然挂起了幸灾乐祸的笑。
曹琪婷拿着木头烦躁的轻点着地面,没有发现萧睿的坏笑,点了好久,她似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说,他们大概什么时候会来呢。"
"不知道。"萧睿摇头。
"嗯,"曹琪婷容色淡淡,又道,"我,我想小解。"
萧睿又偷笑了。
曹琪婷抬起头看着他,他忙敛了,肃容道:"嗯?你刚才说什么?"
曹琪婷微敛眉,一张秀脸终于红了,她别开视线,语声很低:"我,我有些憋不住了。"
"哦,你想**啊。"萧睿道。
"你!"
"怎么办。"萧睿皱眉,担忧道,"地方这么小,会不会有气味?"
曹琪婷揪着裙摆,晶润容色像染了蜜汁的雪梨,抬眼狠瞪着萧睿:"那你说怎么办?"
"尿吧尿吧。"萧睿神情很随意,"你要是尿裤裆里了,我更受不了那味。"
曹琪婷愣了下,大怒:"姓萧的!"
"怎么?"萧睿一脸茫然。
曹琪婷垂下眼,静了一瞬,从地上爬起,朝最南边的角落走去,没多久又出来:"你给我唱歌。"
"..."
萧睿郁闷的回头朝她看去。
曹琪婷喝道:"不准回头!"
萧睿没好气的趴了回来:"喂,大小姐,你几岁啊,**还要人唱歌?"
曹琪婷站在后面,别扭的拽着衣袖:"小解,小解会有声音的。"
"你自己是哑巴?自己不会唱?"
曹琪婷气得咬牙,转身朝里面走去,没多久再次走出来:"今天发生的事情不要说出去。"
萧睿撇嘴:"谁稀罕知道你那泡尿?"
"姓萧的!"曹琪婷忍无可忍,"你萧家也是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怎么张口闭口净是不堪入耳的秽语!你就不能文雅一些!"
"你记错了吧。"萧睿痞笑,"我是成日混迹于街口巷尾的地痞流.氓啊,你曹家后院那墙我都爬过七八回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曹琪婷狠跺了下脚,朝废墟里面走去。
萧睿继续嚷道:"你知道你那好姐妹赵予琴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肚.兜么?是夏荷锦绣的,旁边还得有圈束竹黄花,你猜我怎么知道的?因为那年孔庆成对对子输给了我,我就捉弄他让他去搞到赵予琴的肚.兜,没想到他真的花了五两银子从赵予琴的贴身丫鬟那买了三件。后来我偷偷把这事告诉了他爹,哈哈哈,他被打的他娘都不认识了。"
萧睿一直自言自语,嚷完后曹琪婷走了出来,萧睿扬眉:"好了?"
曹琪婷面色微柔,望了他一眼:"怎么不继续吵了?"
萧睿趴回去:"得了便宜还卖乖。"
曹琪婷忽的在他身后一笑,忙抿唇,什么事都没有似得坐回原位。
沉默一阵,曹琪婷低声道:"你今日都在想什么?"
"二弟三弟四弟和五弟。"萧睿张口就道,"还有六妹。"
我一愣。
曹琪婷道:"方笑豪和一青长老在一起,他不会有事的。"
"我五弟容易受骗。"萧睿闷闷道,"阳儿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他微抬起头,望着漆黑洞壁,"还有三弟和四弟,不知道他们在浩尚怎么样了,尤其是阿光那身伤,我刚来山上就要到了很多丹药雇人带回去,不知道现在到浩尚了没。"
"阳儿是我家后院那个阳儿吗?"曹琪婷问道。
"嗯,说起来这事还要谢你。"萧睿朝她看去,"当初是你救的她吧。"
"她竟是你妹妹。"曹琪婷摇头,"没什么可谢的,救人是天经地义。"
萧睿一笑,爬起身子,伸手:"过来扶我。"
"干嘛?"
萧睿一身正气:"我也得**啊。"
"..."
曹琪婷望着他的手臂,刚平静下来的脸蛋又微微泛红了,爬起来过去扶他。
将萧睿带往另一个角落,她回身就走,萧睿翻了个白眼:"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我又不介意你看。"话虽如此,却回头往更深处走去,边嘀咕,"你也不想想浩尚多少姑娘排着队等着看我脱.裤子呢。"
曹琪婷轻皱眉。
沉默一阵,萧睿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顿了顿,道,"好像有些太失德了,你当没听到吧。"
曹琪婷垂下眼睛,没有说话,气氛安静的诡异。
过去一盏茶,萧睿仍躲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曹琪婷终于出声:"喂,你,你要不要我给你唱歌啊?"
半响,萧睿的声音轻飘飘响起:"唱吧。"
曹琪婷舔了下唇瓣,唱道:"城春草木,付一炬焦土,隔江又传人亡故..."
她忽的停下,杏眸微微睁大,角落里的水声就在此时清晰传来。
她面色涨得通红,忙轻咳一声,继续唱道:"荒坟栖远方,亲人还在等还乡,不曾忘。岁月如枯塘,寒风又白故居巷,谁凄凉,莫牵肠..."
萧睿跛着脚走了出来,清俊眉目宛如染了霞色,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脸红。
"行了,扶我吧。"
曹琪婷低着头过去,将萧睿的胳膊搭在肩上,两人各怀鬼胎,各自看着另一边。
萧睿不自然的说道:"姑娘家不是都唱渔家小调,采莲小曲么,你唱的那什么玩意,跟死了人一样。"
"这是安生曲,亏你还是浩尚人。"曹琪婷道。
"你以为我听不出来?没事唱这种歌,曹母猴生的就是曹母猴生的,成天国破山河,赤血丹心,你们父女怎么不生到乱世去。"
这次曹琪婷没有跟他吵,脸垂的很低很低。
坐下后他们谁都没有再说话,曹琪婷继续在地上涂涂画画,萧睿闭着眼睛趴在那,也不知道睡着了没。
气氛就此又安静了,直到一青长老带着七个仙师寻来,才终于被打破。
从掉下来到现在,似乎已有十个时辰了,萧睿被背了出去,曹琪婷也快站不住脚。
他们寻到了见璋仙师和青执仙师的尸体,也抬走了。
一青长老没有离开,他在原地站了很久,抬眸望着倾塌的洞顶,眼眸如湖底寒潭般冷冽沉锐。
"师父,"一个仙师上前,难过道,"凶手定会被捉到的。"
一青长老没有说话,良久,他低低道:"青执都被他害了,多派点人手保护好曹姑娘他们,三人成队,不要再单独行动了。"
"是。"
一青长老朝我这边望来,道:"这里不用打扫了,就堵着吧,将这藤妖的尸首扛出去曝晒,晒干后击碎,洒在青执坟前。"
"是。"
我一愣,冻僵的手指微移,这才发现,缠着我的这只藤妖不知什么时候已重伤而死了。
我眨巴眼睛,不知是喜是怒,可就算怒,也是怒自己,我竟然没有察觉到它已死,还傻乎乎的让自己难受了那么久!
一青长老离开了,四名仙师朝我走来。
我顿时又慌了,不知该如何是好,现在出去容易被当成凶手,而藏在这里被发现,更是不知如何解释。
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身前藤条瞬间就被一个仙师以剑刃破开,我尚来不及反应,僵硬的身子便和桌椅板凳一起哗啦啦砸下。那仙师略略吓到,随后叫道:"这里还有具尸体!"
我忙闭上眼睛。
"是个弟子,"一个仙师伸指贴在我的脖颈,尚未摸到脉搏便猛地缩手,严肃道,"不像是具普通尸体,去寒殿问问最近有没有人偷尸。"
我差点"噗"的一声笑出,好在被及时忍住。
一个仙师握了握我的手,道:"冻成这样,死了很久了,可是为什么没有尸斑呢。"
"先带出去吧。"
"嗯。"
一个仙师摸出巾帕,轻轻盖在了我的脸上。
随后我和青执见璋两名仙师一样,被放在了一个担架上抬起。
转过一个拐角,他们踏入一层封印,一道强光顿然通过我遮脸的白布透入,耳边渐有纷乱吼声,是宿沉长廊的甬道。
我未曾来过这里,但是我知道宿沉长廊的洞壁皆是以中天露汁烧炼的,一片银白敞亮。它纵横交错的甬道两旁全是被封印在密笼中的妖物,有些年岁已有上千,有些甚至已数百年没有见过天日。
走了半个时辰,我终于被抬出,出来的地方是珞蕊石苑,几个资质较深的弟子候在那。
抬着我的两个仙师将我放下,一个转向那些弟子:"常德常碑,将这具女尸送去寒殿。"
"师父我来吧。"一个略有些尖锐的男音上前道。
"嗯,"仙师随口应了声,"到了那让知孝仙师将备用的寒殿管事薄整理一下,曹姑娘可能要用得到。"
"是。"
我暗暗松了口气,弟子还好对付一些,中途可以找个机会跑掉。
连个弟子一前一后抬起我。
离开珞蕊石苑后,那个尖锐男音忽道:"常碑。"
"嗯?干嘛?"
"走这边吧,"那男音道,"抬着尸体不太好走大道。"
常碑点头:"嗯,也是。"
我心里暗喜,越是小路我越好下手。
他们下了一条石阶,百格来长,快到底时,走在后边的那尖锐男音忽的崴到了脚,我被摔了下去,脸上的白布立时掉地。
"吓死我了!"常碑稳住身形,忙来扶我,边骂,"你这下盘还不如新入门的稳了,这两年马步扎哪儿去了!"顿了下,叫道,"你愣着干什么,来帮忙啊!"
那人似未动。
常碑怒哼了声,将我半扶半抱拖回了担架上。
"走啊。"他不悦道。
"等等。"尖锐男音道。
"你干嘛老盯着她的脸。"常碑道,"不就是具女尸嘛,长得又不惊艳。"
我一愣,盯着我?
"很眼熟,像在哪见过。"
"宗门这么大,弟子这么多,你见过也不奇怪啊。"
"不是..."那男音道,"可她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出现在长廊里?"
"常秦!"常碑怒道,"走啊!我等下还要去修药课的,别耽搁了。"
可他依然不为所动。
我终于没能忍住,蓦地睁开了眼睛,直直撞入正盯着我看的这个男子眼中。
再冷静自若的也经不住这一吓,他面色一白,受惊不轻的退了下。
"啊!"常碑瞪大眼睛,直接叫出声。
要的就是吓死你们。
我趁时翻身爬起,跳下石阶往另一边跑去。
他们愣愣的,反应过来后登时追来:"站住!""抓住她!""师父!!!"
我飞快拐入坡上斜林,他们灵活跃上,直直从我身前跑过。
待他们走远,我跳下石坡,转身往另一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