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山风烈烈,吹得林间树木沙沙作响,就连在山洞里面的琼英都几乎被顺着山洞吹进来的风灌到袖口中,整只袖子鼓鼓囊囊的全部灌满了风。
皇帝在琼英搭好的草垫上躺着休息,方才的一番动作让他几欲死去,身上汩汩出血的伤口才好了一些,又被琼英的一番晃动撕裂。
此时琼英一脸愧疚地坐在皇帝身边,将她方才在洞口附近抹黑采到的止血药嚼在嘴里,药汁顺着她泥泞布满的下巴流下,皇帝的双眼闪过一丝无奈。
“好了,老爷,我来为您上药。”
琼英将地上的皇帝扶起,由于伤势颇重,皇帝的半个身子只得面向琼英的双腿,最后索性压在她身上,将后背的伤口展开,一条长长的被刀砍伤的口子暴露在空气中,还在微微向外渗着血。
伤口已经有些发紫,显然是开始感染了,琼英忙把药草小心涂抹在伤口之上,随后又小心翼翼的将伤口用草药包扎起来,谁让他们二人皆是狼狈不堪,从头到脚几乎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来,小心点,慢慢将身子侧躺着,伤口已经感染了,万不可再压着它。”琼英又将皇帝的身子慢慢扶着躺下,随后用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皇帝,看得皇帝心里一阵发毛。
“为何这样看着朕?朕脸上有什么?”即墨皇神色略带尴尬的出声。
此时的外面是一片黑暗,只有夜风在静静的吹,洞内变得温暖一些,全是旁边的一堆柴火照在他们二人身上,他们一躺一坐的身影投在洞里的石壁上,现出两个巨大的影子,仿佛相互依偎在一起般,竟在这样的寒夜中生出了几分温馨的暖意。
平时没有什么感觉,相处起来也是一个老爷一个丫鬟的身份,琼英又是个神经有些跳脱的主儿,天不怕地不怕,仿佛世间苏尘礼教根本束缚不了她那颗向往自由的灵魂,何况还有阿勇在身边陪伴,二人相处起来也是极为和谐的。
可是如今,当他们二人死里逃生后到了这里,在这样安静的时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真是有些不自然,空气中仿佛生出了一丝丝说不清的情愫。
琼英双侧脸颊微有红晕,也不知是此时的氛围所致,还是温暖的火堆渐渐烧的旺了些,生了暖意。
即墨皇的目光定定的看向正看着自己的琼英,见她不说话,他也没有再出声,知道琼英忽的转身,伸手拿起一旁的挑子,开始在火堆中来回撩拨那几块圆滑的石块。
“小英子,你为什么要在火中烧几块石头呢?可是饿了?”
即墨皇堂堂一国之君,话一出口便听得琼英腹中发出声响,咕咕而叫的声音让琼英不在然的扭扭身子,即墨皇只想收回那后半句话,自己面对满朝文武都可以淡定自如,现在面对这个小小的女子竟然犯这样让人尴尬的错误。
琼英没有在意,反正对她来说从前跟着乐正羽出任务的时候也是在荒野中求生,饿肚子更是不在少数,琼英没有皇帝那样敏感的神经她一边挑着石头,一面跟皇帝解释方才的问题,只是直接将皇帝那后半句话忽略掉了。
“因为这样烧了的石块,温度起码可以供我们整夜取暖,这样就可以在火堆半夜燃尽的时候,我们不至于被冻着了。”
皇帝自言自语般道:“没想到你还懂得这些。”
即墨皇本就是自己在感慨中发声,根本没想过琼英会回答,不曾想,琼英听了他的话之后欢快的道:“是啊!这都是别人教我的。”
二人再无言语,皇帝不知不觉中便睡意袭来,陷入了沉沉梦想,本来守在皇帝身边看着火堆的琼英在半夜时分,更是困得魂不附体,怀中抱着暖暖的近乎烫手的石块,也在搭好的草垫上陷入深睡。
而在潼关镇,这注定是无眠的一夜,乐正羽在曹正亲自来请的第五次中,果断拒绝了曹正的好意,实则是曹正实在困得不轻,加之昨晚处理了一些旧案件,他休息的时间少之又少。
曹正看着乐正羽时而端坐在正厅赏花品茶,时而站起来在堂中来来回回走动一番,借着月光活动自己的筋骨,王妃娘娘是何等的悠闲与自在;反倒是身为大理寺主人的他,现在困得直打哈欠,可是碍于王妃在场,自己只得打起精神,毕恭毕敬的候在一旁。
乐正羽在一次无意间的回头中瞧见曹正在一旁撇着头哈气连连,乐正羽语气轻松自然道:“曹大人快去歇息吧!不用在此陪着本王妃干等。”
曹正哪敢半路逃脱,且不说罹王爷回来后,若知道他干出这样的事情,会不会亲自来大理寺打断他的双腿,就冲着自己的那些官场上的同僚,自己就必须尽好一个下属的本分。
毕竟在曹大人脑中,虽然困意上头,可还是不免出现了刑部侍郎周敏在第二日调侃他的场景,想到此处,曹正连连摆手,将一碗凉茶一股脑饮尽,对着乐正羽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微笑。
“王妃娘娘是金贵之躯,还是先去后面歇息吧!曹某怎么能放下这么大的案子安心去睡觉,这可是辜负了王爷对曹某的一片信任,曹某还熬得住。”
“王爷果然没有看错人,曹大人真是潼关镇百姓的父母官,辛苦曹大人了。”
你来我往的客气几句,乐正羽便不再同曹正说话,她踱步出了正堂,看着天空中高高挂起的明月,心中想着那个人。
在遥远的京城,罹王爷与穆青趁着夜色向着皇宫的方向摸去,夜色是最好的掩饰,不论你在干什么,只要一身漆黑的夜行衣,便可以在暗夜中隐藏行踪。
皇宫早已下钥,太后的丧事即将结束,太子朗显然并无意王爷们回京奔丧,太子的行事作风却是越来越剑走偏锋,可是这许多年来由于暗中隐藏得当,在朝中培养了一批自己的心腹。
当朝能与罹王爷一较高低的人,怕是除了皇帝就是太子了,如今皇帝尚且不知去向,那便是朝廷与潼关镇势均力敌了,满朝文武不敢轻易倒戈,只能静观其变。
两道极快的身影在暗夜中穿梭,非常轻易便入了皇宫,如今皇宫中尽是太子的人在把守,即墨罹带着穆青向皇后的永寿殿掠去。
路过一道深深的宫门,原本应是深锁的宫门此刻却是虚掩,即墨罹闪身过去之际,心中闪过一抹讶然,随即向着穆青做了个手势,穆青收到主子的示意,也向着另一边闪去。
正当他们发觉没有异常要走出之际,面前突然灯火明亮,晃得二人一时间竟不能适应。
渐渐看清楚前面状况,一队队整齐的御林军一字排开,向着二人包围过去,抬头看向空中,深深的宫墙之上尽是弓箭手拉弓上弦,严阵以待。
火把在宫中如此照耀,足有上千人,自一排排军队之后走出一人,赫然便是当今太子,即墨朗,在即墨朗身后还跟着几位往日便与即墨罹对着干的大臣,即墨罹发现,其中有几位还是自己平时仰仗的重臣。
还有几位是素未谋面的官员,看来应当是信上所说的那几位新上任的大理寺官员了,不过这都不重要,最默默无闻怕也是最引人注目的人,莫过于紧跟在即墨朗身后的那个头戴斗篷,身披披风的看不清面容的男子了。
此刻闹出如此大的阵仗,都未能惊醒宫中其他人,即墨罹心下了然,看来皇宫依然握在了太子手中。
这是头一次,皇室留到最后的两人首次正面较量,也算是彻底撕破脸皮兵戎相见,太子的面上已经不似从前那般云淡风轻,想是相由心生,怕是太子此刻完全不想再隐藏下去,将那谋权篡位的狼子野心搞得路人皆知了。
“我当时谁呢?这不是咱们即墨王朝大名鼎鼎的罹王爷吗?哈哈.....”太子的声音中尽是不屑与张狂。
即墨罹既然被发现,也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周身气度颇华,月光仿佛独独照在他身上,俊逸的面容上显出一抹淡淡的嘲讽。
“这不是咱们即墨的太子吗?太子殿下这是何意?知道本王今日回京,也不用摆这么大的阵仗来迎接本王啊?真是太客气了。”
听了即墨罹的话,太子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笑得更加大声,更加肆无忌惮,他看向周围大臣,又看向周围侍卫,笑得几乎前俯后仰。
“哈哈...哈哈哈....你们听听罹王爷这是说的什么话?罹王爷说你们大家是来迎接他入京的,你说是不是?你是不是来迎接罹王爷归京的?你呢?是不是?还有你,你,你....你们是不是来迎接罹王爷回京的?”
太子伸手指向几个大臣,几个大臣纷纷摇头,还一边调笑这他们平时只能仰视的王爷,被指到的侍卫们也是纷纷摇头。
看着太子神情得意又扭曲,近乎癫狂的神色,即墨罹好看的眉头忍不住微微一皱,一股浑然天成的华贵气质在月光下隐隐流淌,似是山泉间最温煦的光,又似最弥足珍贵的玉器,他就那样淡淡的看着太子满嘴的胡言乱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