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潼关镇的一处破烂不堪的院子处,一个衣着破烂,乞丐模样的人,被身后粗犷大汉用长鞭驱赶着。
从外间看,这就是一处普通不过的宅院,虽然不是很奢华,但若是对于平常百姓而言,却也是理想中遮风挡雨的避难所了。
门被反锁着,院子里充满了秋风扫落叶般的萧瑟孤寂,内里隐约透出几声哀戚。
一名手法娴熟的汉子上前,手一抖袖间滑落出一串黄铜钥匙,他利落的将屋门打开,原本萧瑟孤寂的院子瞬间像炸开了锅一般,吵闹哭泣咒骂求饶声从内里扑面而来,大汉们却是连眼皮都不愿多抬一下。
似乎铁栅栏围着的屋子里面圈养着什么动物一般,破烂不堪的男人眼里满是恐惧与绝望,踌躇挣扎的他,被冷眼无情的大汉猛地抽了一鞭子,大汉眼神里透出了几分嫌弃与不耐烦。
“滚进去!别让老子们完不成差事,磨磨唧唧的,真他娘晦气!”说罢大汉嘴里痰液一口啐在地上,骂骂咧咧的模样凶悍极了。
后背皮开肉绽的男人瞬间脊背佝偻,身子一颤一颤的哆嗦,单薄的衣服上除了灰尘便是血迹,有的已经泛黄,还有些是新添上的,蓬头垢面的他发间银色滑落,裸露在外的手臂满是破溃的脓肿,令人作呕。
“大爷,别把我关进去啊!小的还有个三岁的女儿,小的不在了她可怎么活啊!真是造孽啊...老天无眼,老天无眼啊!”
男人声声嚎叫,说到自己的女儿时,脸上似乎瞬间苍老了几十岁,悲伤的难以复加,鼻涕眼泪横流,混合在那满身的疹子上,让内里的人都哀哀哭泣起来。
大汉们脸上围着布巾,身上裹着黑衣,几乎将整个人装进套子里一样,遮盖的严严实实。
他们只是用皮鞭抽打,丝毫都不愿意触碰到里面关着的人,包括此时被锁进去的那个男人,就连脚的触碰都不行,生怕沾染了什么脏污似的,将门快速上锁,随即大步跨出院子,顺手将院门牢牢上了锁。
“主子,真的要把他们放出去吗?那病可是传播性极强的,万一...”
不待面前男子说出心中的顾虑,坐在榻上的太子即墨朗邪邪一笑,露出一排好看的洁白牙齿。
“没有万一,本太子要的就是一万个将即墨罹搞垮的法子,这是父皇派臣办的差事,那什么后果也怪罪不到本太子的头上,老三,你说是也不是?”
太子出声,望向一旁呆愣的三皇子,三皇子听到太子喊自己的名字,急忙转头拱手。
“皇兄说的自然是极对的,既然是父皇吩咐,那就是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自是要照办的。”
看着三皇子那唯唯诺诺的模样,太子脸上划过一抹暗色,真是个窝囊废,就这点事情就把他吓成这样,日后还怎么得了!
从太子府中出来,三皇子像上次那样恍恍惚惚,迈着机械的步子不知该向何处去,他的母妃似乎与太子来往甚密,有时候连他都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可说,要一日见上好几次面,哪里来的那么多说不完的话。
可是这次的三皇子并没有迈进茶楼的门槛,就被迎面下马的九皇子拦下。
“三哥,怎么在这里?”九皇子出声询问,态度平静,没有谦恭,亦没有高傲。
他们兄弟本就不是很亲近,他独与罹王爷亲近,可是自打罹王举家搬迁潼关镇,就算皇上嘴上不说,但他也知道,要避嫌了,不然迟早会给罹王爷惹上祸端。
而且三皇子自小就伴随太子左右,从来不与自己亲近,这么多年来,一旦碰上面,他也是平静得主动上前打声招呼,再无其他交集。
“哦!是九弟啊?你怎么在这里?”三皇子回神,嘴里话语直接问出。
“三哥忘记了,我最近在京冀卫,才交了班回来,走至此处正好碰上三哥。”九皇子神态淡然,脸上是淡淡的毫无顾忌的坦然微笑。
看在三皇子眼中,这个九弟也是不怎么熟悉的,皇城诺大,皇子们每日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倒是不能经常碰面。
“九弟,最近没有去潼关镇吗?五弟他们,还好吧?”三皇子嘴边喃喃,问出心中所想,自己都被自己的言语吓了一跳。
“三哥放心吧!五哥他们过得很好,与在京城没什么两样。”九皇子看着这个三哥甚是奇怪,平日里五哥与三哥没什么交情吧?
他放什么心?他们过得不好他才放心,不是吗?他自小与太子在一起,与其他兄弟关系并不好,在他们眼里,自己是太子身后的一条狗吧!三皇子嘴角牵强扯出一个笑,眼中满是苦涩。
“三哥,是有什么事情吗?五哥他们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难道是,父皇要出手对付他们了?”
九皇子向来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说什么,也是他这敢作敢为的直性子,才让皇帝放心的将京冀卫交与他,否则,如今即墨罹“叛乱”,那与他走得近的九皇子便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
“没事,没事,九弟快不要瞎想,这话也就是当着三哥的面说一说,若在父皇面前如此,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三皇子对着即墨阳挥挥手,抬脚迈进茶楼,径直上了二楼的雅间,留下身后一脸深思的即墨阳。
临窗而立,三皇子看着下面即墨阳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低低叹了一声,“希望这番提醒,能让他们有所防备吧!他日,可以保他一条命吧!”
“殿下,这事可是真的?当前这种情况可万万不可引起皇上的疑心,太子派人时刻监视着咱们呢!”一个身穿褐色衣袍的幕僚听了九皇子方才的话,出声劝慰。
“不论如何,本皇子都不能让五哥和五嫂他们遭了无妄之灾!”九皇子一改方才街上与三皇子的淡淡笑意,周身阴霾遍布,脸色如霜。
这是九皇子府的书房,本来是个平常普通的书房,可在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一个微微凸起的石块镶嵌,周围是九皇子素来喜爱的弓弩宝剑。
那是九皇子自开府之日,便让人秘密打造的一条暗道,里面此刻灯火明亮,满墙书架,男人们长身而立,共商国事,别有一番洞天。
“主子,要想成就大事,便要舍弃儿女情长,他日您若为帝,那罹王爷才可不被处死,到时您一言九鼎,要想保下罹王爷夫妇也不是不可以。”
“对啊!主子,这时候可不能意气用事,您羽翼尚未丰满,若因此事让皇帝动了心思,那咱们的霸业怕是要泡汤了,千万要三思啊!”
身边幕僚们一声一声的真切规劝,即墨阳的脑中一直浮现出即墨罹如父亲般的严厉,那般对他情真意切,都说五皇子无情无义,可是在他面前,却是费尽苦心一手将他提拔。
如果不是即墨罹那个冰山一样坚毅的男人,他要想成功,怕是要比现在晚上十来年吧!从一个什么都不明白,无权无势,看到死人都害怕的毛头少年,到现在手中握着有京冀卫二十万兵力的亲王,这都是多亏了他的五哥。
可若是当真如谋士们所说,自己他日为帝,免他一死,他那样骄傲,自己得他一手提拔,却又亲手毁掉他所有的骄傲,那可真是对不起人了。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地迈着步子走向了金秋八月,这是个丰收的季节,稻田里的庄稼都变成了一车一车满满当当收获的喜悦,地头夕阳下是人们忙碌的身影,混杂着孩子天真的欢声笑语。
三日后的潼关镇罹王府门前,出现了一位身穿斗篷的玄衣男子,男子勒马跃下,仔细打量着面前高阔府门上的三个烫金大字,‘罹王府’三字一如京城时那般内敛又张狂,光线似乎很耀眼,刺的即墨阳眼睛火辣,脸色微微晕染。
“这位公子,您找谁?”身后传来一个询问的男声,即墨阳敛去眼中湿意,转身回头。
穆青的神色微微变化,眼中有着诧异与不可置信,随即拱手“九皇子殿下!”
穆青很识相的率先告退,进了府门,将所有的空间,都留给了身后许久未见的二人。
他的五哥还是那样一脸冰霜,冷硬的面容依然是所有皇子中最出色的那一个,即墨阳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不懂世事的毛头小子,他如今掌管京冀卫,周身的气势也渐渐显露,毕竟也是朝堂上党派之争不可缺少的一份子了。
“五哥,近来可好?世子的事情,请节哀。”
即墨阳神情没有半分不自在,乐正湛见了他们夫妇,一星半点关于即墨溯琅的事情都没有提起,他是怕他们伤心,而九皇子,他是心疼自己的五哥,他是真心希望他的五哥能节哀。
年轻人的个头似乎又窜高了不少,当真是如小牛犊子那般健壮,肩膀宽阔,眉目多了几分坚毅,看起来在京中没有偷懒,日日都有在熬炼筋骨。
“什么时候到的?怎么学会旁人那些过家门不入的把戏了?”即墨罹看着对面渐渐成熟的少年,已经可以与他比肩的,他的九弟。
“五哥,我哪有?我刚来一会,有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说完就走,父皇那边还不知道我来找你,此事事关重大,他日得闲了,我再专门来看五哥和五嫂。”
即墨罹也不在乎他进不进家门,既然说有重要的事情,那自然是先说事情更重要,九皇子将自己的猜想和近几日打探来的风言风语的情报说与即墨罹,即墨罹脸色黑了又黑。
临行前,跃上马背的即墨阳想到什么似的补充道:“五哥,这些事三皇兄告诉我的。”说罢,便扬着笑脸,一夹马腹,消失在夕阳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