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一句话惊得童先生连忙刹车,慢慢将车停靠路边。
“什么可能?”
“你问问梁叔是唱什么角色?”
“角色?生旦净末丑?”
“具体是其中哪一类型?”
童先生莫名其妙拨打梁叔电话。
坐在后排的唐玉婷先是盯着我,很快露出了笑容:“我明白你的意思。”
“了不起。”我不冷不热嘲讽一句。
她似乎毫不在意,朝我竖起大拇指:“难怪范叔让你在这里独当一面,果然有两把刷子。”
我没再搭理她,而是听着童先生电话。
“问清楚了。童先生偏重于净行,就是俗称花脸。”
“我对京剧不太了解,像包公这种角色属于哪行?”
“这些我倒知道,就是净行中正净,偏重唱功。”
“前几日他们下乡演出时是哪出戏?”
童先生回忆一番:“我记得他临行前还与我家老爷子聊天,当中说到演出细节,选了……选了《铡美案》选段。因为包公斩陈世美这个故事众所周知。”
“梁叔就是扮演包公?”
“是的。”
“看来我猜测不是没有可能。”
童先生也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梁叔在唱戏时被鬼魂看见,将他误认为是包公,所以前来求助。”
“对。鬼魂自称是唐朝人,当时包公还未在世,加上京剧这种形式也未诞生,所以产生误会。”
“好像有点道理……那我们现在应该如何?”
“现在肯定要去几处地点探访,说不定鬼魂就是来自某处。”
童先生继续驱车朝一处驶去。
唐玉婷前倾身子凑近我问道:“你是怎么想到?光凭梁叔家里放置的京剧用品?”
我将头扭向一边没理睬。
童先生打着圆场:“陈康兄弟,说说嘛,要不是你提醒,我根本想不到这点。”
既然他开了口,我也不能不做出回应。
“其实都只是猜测。刚才一直在想整件事来龙去脉。想到在梁叔家中见到他京剧扮相照片,其中一个人物是黑脸,额头有个月牙,这明显就是包大人形象。恰好记起我曾经在清朝《子不语》上见过一个案例。乾隆年间,一县城搭台唱戏,演的是《包公审乌盆》……”
唐玉婷插了一句:“我知道,这出戏讲的是瓦缸店主……具体姓名记不清了,店主见财起意,将被害者毒死扔进瓦窑中烧制成乌盆。恰好此盆被一名书生买去。某天夜里,乌盆忽然发出悲鸣声,向书生讲述被害经过,请求其代为向包大人伸冤。于是书生便将乌盆携带至开封府,向包大人陈述案情,最后将店主绳之以法故事。”
我冷笑着:“故事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可是与我要说的无关。”
女孩调皮的一伸舌头,闭上嘴不再说话。
那刻我有片刻恍惚,仿佛见到孙茹一般。不过很快回神,继续讲述:“演出过半时,扮演包公者忽然见到,凭空出现一个满身伤痕者跪倒面前,似乎在喊冤。这一幕也被观众见到,纷纷称奇。此事传到当地县令耳中,故差人调查。演员据实禀告后,县令想出一计,要求演员继续穿着戏服端坐高
台,引鬼魂出现。没多久果然见到对方现身。县令立刻升堂查问案情。可是鬼魂一言不发,只是招呼演员随他而去。于是一众人跟在鬼魂后面,最后见他消失在一座坟墓前。”
我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润润嗓子后继续说道:“县令命令将墓主后人抓来审问。可是对方却毫不知情,一再表示墓内安葬其母亲,可以开坟查验。众人虽见墓地外表并无变动,不过还是动土。挖开坟墓惊讶发现居然有一具男性尸体躺在其中,而棺材却无变化。后人不停喊冤,表示母亲下葬当日数百亲友亲眼所见,并没此具尸体出现,故而要求县令查明真相。”
童先生嘀咕一句:“这案件有点意思。”
“是啊……县令仔细了解细节后发现,原来后人和亲友见墓主棺材入土后相继离开,最后封土由工人所做。等将几名工人抓来威逼恐吓后,他们终于交代案情。原来等大家离开后,几人见一名路人行李鼓鼓囊囊,起歹心谋财害命。为怕事情败露,将尸体放置棺木上。接下来几人连夜赶工,提前将坟地修筑好,以为此事可以瞒天过海。”
童先生继续问道:“那为什么会找上演员?”
唐玉婷解释着:“应该不是找上演员,而是找上他扮演的包公。”
我点点头:“对。因为几名工人在遮掩罪行时曾经自夸,恐怕只有包公在世才能查清案情。故而受害者变成鬼魂后牢牢记住这句话,才有了后来经历。”
“你怀疑这件事与梁叔经历相同?”
“刚才说过只是怀疑。暂时没有更多线索,只能如此猜测。不论是何缘由,总要去各处看看。”
我们根据地址先后来到庐东几处慰问点。经过四处查看,都没有发现异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抵达庐西这座村子,已经到了傍晚。
从梁叔那里问清当时搭建戏台位置,我们一路寻找,最后将车停在一处空地。
下车后我环顾四周,又看看脚下痕迹说道:“应该就是这里。还有很多板凳印迹没有消失。”
“嗯。四周都是农田,和之前几处差不多。”
没有见到外人,于是我们依旧到处走走。
这里与庐州绝大部分农村景象一致,夜幕下显得荒凉和冷清。
忽然我想到一点。
“如果真是按照我猜测那样,鬼魂见到梁叔在舞台上表现后产生念头,那么这场戏应该是唱到晚上。”
唐玉婷点点头:“没错。鬼魂白天不敢出现,只有晚上才能露出身形。”
童先生立即打电话询问范叔,有没有哪场演出唱到晚上。
挂上电话后,他面露惊喜:“运气真不错,果真有一场,就是在这里。”
我有些疑惑:“在室外演出怎么会这么晚?”
“那天下午下了一阵雨,无法演出,临时决定往后推迟。听梁叔说,为此镇上特意请电工抓紧时间拉了几条电线。”
“既然这么巧,那就好好看看周围。天已经黑了,说不定运气爆棚还能遇见对方。”
我们三人手持电筒,顺着田埂走着。
童先生借助月光看着远处语气疑惑道:“那里有间屋子,难道是土地庙?”
我用灯光照了一下摇摇头:“应
该不是。这里位置并不适宜……走近瞧瞧吧。”
等我们走到跟前,才看清原来只是一个简易棚,旁边还有一辆挖掘机静静停着。
童先生笑道:“原来是挖水塘,天黑了看不清。”
眼前场景并不奇怪,应该是村里利用农闲时节未雨绸缪,扩充当家塘。
我将手电照向稍远处看到两条车辙印,哑然失笑:“挖掘机是从那边开进来,我们只在意有没有坟地,一时没注意。”
突然听见有人大喊:“你们搞哄个?”
我们齐齐看去,只见到一个人快步走来。
这个时候一般都是童先生前去交涉,他笑着迎上去:“老估,听讲上个礼拜有人在刁唱大戏,看的人毫多,想再叫人来唱,过来看看。”
“怎搞到晚上才来?”
“路上车子搞坏的了。”
趁着他们对话期间,我走到一旁观察这座水塘。
过了好一会,对方才离开。
童先生来到身边介绍:“这人是施工方,晚上过来检查有没人偷油。”
唐玉婷有些奇怪:“偷什么油?这里地下有管道?”
我没好气说道:“挖掘机燃油箱里柴油。”
“很值钱吗?”
童先生解释着:“几百到几千不等,看油量……和偷大货车油差不多……这个不是重点。听他说,这里之前挖出过一副棺材。”
我顿时来了兴趣,连忙追问:“什么样的?”
“就是普通一副木质棺材,木头已经腐朽,都烂了。”
“古墓?”
“不是,似乎只有几十年历史。”
“不对啊?”我看着眼前水塘疑惑着:“怎么会有人将墓地修在水塘边?”
“根据村里老人说,这座当家塘是六七十年代人工挖掘,在此之前还是农田。当初村里不少家庭均有先人下葬此地。”
“原来如此……那也说不通,这块地应该一直归村里所有,葬在此处的都是村中长辈,就算地势适合挖建水塘,与其迁坟不如重新选择地点。”
童先生苦笑着:“更早年月进行过一场平坟运动……”
我恍然大悟:“那个年代这种事也正常……我明白了,肯定是平坟后又过了一些年月,部分墓主后人离开此地,所以有些坟地被人淡忘。加上地面缺少墓碑,自然也就无人知晓。而那具棺木恰好属于这种情形,虽然运气不错,第一次挖水塘时逃过一劫,可是在这次扩建时难逃厄运。”
“应该是这种情形。”
“那具棺木有异常吗?”
“是扔到地上才被发现。当时整具棺木已经破散,尸骨散落一地,还是几名胆大好心人将残骨收拢一起,找到多少是多少,重新掩埋……”
“可怜的人……既然不是古墓,想必与鬼魂没有关系。”唐玉婷感叹着。
“他们还捡到一些破铜烂铁,不过均锈迹斑斑,碰一下就坏了。看形状似乎是铁水壶、铁盆一类,也不是文物,便猜测是当时墓主家人放了一些生活用品。”
“他说在哪里重新掩埋吗?”
“就在前面不远处土地庙旁。”童先生顺手指着一个方向。
“过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