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茹此时态度愈发不耐烦。

“见你是小女孩，我们不忍心动手。好言相劝如果不听，休怪我们无情。”

我心里明白她是想速战速决，担心有人登门造访。

看见王蕊低着头一言不发，我于心不忍，好言劝慰道：“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应该为张扬考虑。如此下去，你非要他一命呜呼才肯罢休？”

“这么严重！”对方抬起头一脸忧色。

“那是当然！”我语气肯定回应着。

女孩对我说着：“你说几件历史典籍上记载，让她死心。”

我脑海中迅速搜索一番，开口说道：“先向你解释原理。你已经上高中，《易经》应该听说过。《系辞上传》中描述‘精气为物’。在古籍记载中，精乃形，也就是肉身基础。你摄取张扬精气，故而逐渐长出肉身，而他损失去精气后变得羸弱不堪，疲乏不已。另外在《阅微草堂笔记》中也有记载，盖鬼为余气，渐消渐灭，以至于无。德生魂之气以益之，则又可再延。故女鬼恒欲与人狎，摄其精也。男鬼不能摄人精，则杀人吸取生气……我说的文言文意思你懂吗？”

王蕊思索片刻后点点头：“你的意思是，因为我们……我们这种亲密关系造成我长出新肉，而张扬身体越来越差。”

“是的。再和你说个故事，东汉《列异传》中有记载，一位书生夜间读书，忽然眼前出现一位美女自荐枕席。书生为之神魂颠倒，每日寻欢作乐，身体也每况愈下。某日想起美女多次嘱咐万不可用灯光照看，于是心怀好奇，趁对方熟睡之际，端灯查看，惊恐发现女子腰部以上与常人无异，而腰部以下皆是枯骨。”

少女叹口气：“不用说了，我应该怎么做？”

“先前已说过，你既已离世，今生情缘已断。早日轮回说不定还有重逢机遇。贪图一时之快，会让你们都陷入不复深渊……我们会带你离开，替你渡化轮回。”

王蕊沉默许久，最终点点头：“好吧，我也不忍心再看张扬沉沦……不过能不能最后答应我一个请求？”

我已经猜到了，主动问道：“是不是见他一面，倾诉衷肠？”

“嗯……我想与他告别，希望他好好生活。”

我与孙茹对视一眼，她犹豫片刻缓缓点头。

“我来替你安排。”

我拉开房门，此时张先生一家正焦急等在门口，连忙问道：“情况怎么样？”

“王蕊愿意离开，随我们去轮回。不过想见张扬最后一面。”

“不行！”刘姐一口回绝，紧跟着继续说道：“她都把张扬害成这样，再见面绝对不可能！”

我出言劝说：“如果不让两者见面，等张扬归来见到王蕊消失，肯定会不依不饶，结果会适得其反。”

刘姐愤怒表情缓和许多，似乎觉得我说的有道理。

张先生想了想说道：“陈大师说的对。张扬性格你清楚，这些天表现也见到了，还是让他们最后见一面吧……大师，这个女鬼不会对张扬不利吧？”

“放心，我会全程在场。只是让他们彼此告别，让生者更好生活下去，否则我们所做一切都白费了。”

刘姐终于点头同意，张先生随后去学校接儿子回家。

暂时无所事事，童先生陪着刘姐在客厅说话，我重新进到房间。

“张先生已经去接张

扬，趁这个间隙有些事情问你。”

“谢谢你，你问吧。”

“你如何变成鬼魂来到这里？”

王蕊迷茫摇摇头：“我也不清楚。那天早上我上学途中遭遇车祸。等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这副模样，就猜到自己已经死了。”

“当时在哪里？”

“医院。”

孙茹插问一句：“你生前有什么执念……就是未了心事吗？”

“有很多……”

我挥挥手打断她。

“姐姐意思是特别强烈念头？”

“这个……这个好像没有。”

我有些诧异，自言自语道：“这么简单变成鬼魂？”

女孩明白我在想什么，猜测道：“会不会是事故发生地原因？”

“有可能。先不纠结这件事……那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在医院见到爸妈还有亲人，却发现他们看不见我，就连我抱上去也没有反应。我很伤心，开始漫无目的走着。忽然想起还没能见到张扬最后一面，便去找他。”

“原来如此。你直接来到这里？”

王蕊摇摇头：“不是。当时我有些神志不清，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记得自己在哪里出事，便去了事故发生地。恰好在那里见到了张扬。”

“真是缘分。”

“也许吧。见到他以后我便走了过去。忽然看见他拿出一串手链，那是我一直戴在手上的，我们确立恋爱关系时定情信物，不知道怎么会在他手上。更奇怪的是，我不由自主就想进入手链内。刹那间眼前一黑，等我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真在手链中。”

我解释道：“那串手链因为贴身佩戴，所以沾染你气息，使魂魄产生亲切感，本能附身其中。”

“结果我就在手链中跟着他回家。”

“他是什么时候见到你。”

“手链被他收在床头柜中。大约是下半夜，我想出来看看他，最后不知不觉就出来了……不论是附身还是出来，我都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好像凭借心愿就能完成。”

“差不多，这没什么技巧。”

王蕊陷入回忆中：“我见到张扬睡着的样子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脸。没想到他竟然醒了，呆呆望着我……”

我忍不住问道：“他能看见你？”

“嗯，我也很奇怪，别人都见不到，为什么他能见到。”

孙茹不由问道：“难道是天赋？”

我摇摇头：“可能性不大，等他回来再看看……你继续说。”

“当时顾不上想这些，我一把抱住他，居然发现他能感受到。”

“有意思……”

“从那以后，每天晚上我就出来陪着他说话，白天回到手链中休息。”

“张扬父母安装监控以及放置护身符，都是你说的吧？”

“嗯……我害怕我们关系暴露。”

“你们什么时候发生……发生亲密关系的？”

明显见少女有些害羞，吞吞吐吐说道：“大约前几个月。那天晚上我们照例聊着天，忽然他抱住我想要……想要那个……，一开始我不明白为什么张扬会这样，不过觉得自己已经是鬼，就随他吧，当做补偿，没想到还……还真可以……”

孙茹凑到我身边小声问道：“会不会是青春期男孩子正常反应？”

我也回答不出来，只能猜测：“也许吧。”紧跟着继续问道：“之后你们就经常这样？”

王蕊小声回答：“是。”

“然后就变成今天这样？”

她抬起头解释道：“我也没想到，只是想尽量如他心愿……其实见到他后来模样，也劝过不要痴迷，以学习为重，自己会一直陪着他。可是他没有听话，还是坚持……”

女孩又问道：“难道张扬明白这种方式后果和作用？”

我陷入沉思，半晌回答道：“只有见到他本人才有答案……希望不要是特意所为。”

此时我心里有丝异样，猜测难道张扬真的知道这种方法可以让王蕊复生，愿意以自己为代价换取女朋友重生机会。

说话间听见屋外传来开门声，没等我出去看看，一个男孩子如疯子一般冲进屋子，见到我们后大声喊道：“你们是谁？究竟要干什么？”

我仔细看看这名男孩，应该就是当事人张扬。与想象中一样，身上沾染了浓厚阴寒气息。孙茹也发现了，摇着头嘀咕：“真是死到临头还不知道……咦，之前没注意，现在忽然想起来，怎么大家都能看到王蕊？”

我无奈笑笑，小声解释：“这要感谢张扬牺牲。王蕊已经长出肉身，渐渐迈入‘半人半鬼’行列，当然可以看见。”

我们俩视若不见的态度激怒了张扬，他猛然跑到王蕊面前挡住，继续叫道：“你们滚！不要碰我的老婆！”

众人先后走进房间。

见到这一幕，刘姐指着儿子愤怒道：“张扬你给我滚过来，看看你做的这些事，对得起我们吗？”

“我不要你们管，我只要小蕊，就是死我都愿意！”

听到这里，我心头一颤，与孙茹对视一眼。

她震惊道：“听这话似乎张扬特意为之。”

我有些纳闷：“谁教他的？”

“会不会是自己看古籍了解？”

我轻轻摇头：“没有那么简单。就算看到类似故事，也会不得入门之法。毕竟鬼魂是灵体……无实体灵物，而他是人。且典籍中多是记载人受鬼魂蒙蔽，与骸骨之间产生接连。”

女孩明白过来，喃喃道：“也对，人与魂魄之间不可能。”

我俩光顾着说话，冷落了所有人。

刘姐焦急朝我们喊道：“两位大师，你们看应该怎么办？”

我回过神，面带微笑故作轻松道：“不会有事，你们先出去吧，有些事要问问张扬？”

“你们滚，我什么都不会说。要是敢对小蕊不利，我不会放过你们！”

张扬激动态度，我看在眼里却没放在心上，只是看着童先生又一次将张先生和刘姐劝出门外。

我缓缓走到门口关上门，转过头变换表情，厉声道：“老实交代，是何人传授此逆天之法！”

“滚！”

“执迷不悟，我们只能出手了！”

我说话间随手掏出一张避邪护身神符，表情严肃恐吓：“最后一次问你！”

孙茹见状有些担心，瞥一眼我手中符箓有些纳闷，不过随即懂了，附和着：“张扬速速交代，否则小蕊会魂飞魄散！”

“你们胆敢……”

我口念咒语准备施展符咒。

男孩见我举动，口气终于软了下来：“住手！我都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