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因为我回不去了。
琉夏手里的钥匙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是苏北的。”
“他知道吗?”
“还不知道。”
“哦,多大了?”
“三个月。”
琉夏再也看不清楚桑甜的面容,这个世界颠覆的太曲折,原来以为的那么多路都被填埋的找不到一丝缝隙。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生下这个孩子。”
苏北回来的时候,桑甜已经走了,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沉声的说了一句,那孩子不是我的。
琉夏的手忍不住就挥了过去,苏北生生的挨下来,连眉头都没有皱,只是平静的对琉夏说,你该信我的。
琉夏觉得自己有些失控,“三个月,正好是上次在画室的时候,你们…”
“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琉夏错愕的看着苏北,“怎么会,我明明看见…”
“是,当时确实是那样,可是看到你以后,我就做不下去了,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苏北拉过琉夏,目光看进她的眼睛里,“你信我吗?”
琉夏慌乱的想逃,却被苏北紧紧扣住了手臂,“琉夏!你该认清楚现实,她已经不是你最初认识的那个桑甜了,你还要自欺欺人多久!”
琉夏下意识的摇头,眼泪一路跌跌撞撞的掉了下来,于是再也忍不住了,躲进苏北的怀里哭的一塌糊涂,嘴里仍碎碎的念到,“是我对不起她…要不是我当初逃避,她也不是变成现在的样子…是我违背了我们的诺言,我没有等她,我害怕了…我…”
“好了,好了”,苏北轻轻的拍打着琉夏的背,“都过去了。”
琉夏忘记了后来怎么样,只是后来再哭的时候就会想起那个温暖的怀抱。
桑甜打电话来,约在周三的下午见面,地点是香港路一栋独立的花园洋楼。
位置其实很偏僻,在半山腰上,外面的栅栏有点褪色,房子还是中世纪的风格,像哥特式的城堡,房顶尖锐的让人平端的生出不自在。
琉夏是在二楼的房间里找到桑甜的,她穿着白色的波西米亚长裙,头发高高绾起,露出皓白的颈部。打开的领口划过前胸,正好可以看到一半的骷髅刺青。
“琉夏,你来了。”
“桑甜…”
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最后那纠结在脑子里的句子也就汇集成了一个名字,叫了千千万万遍。
“我刚才一直站在窗户这里看你走进了来,你还是跟两年前一样,一点也没有改变。于是,我就想,要是我也跟两年前一样,那我就可以站在你身边,牵着你的手,一起走。”
琉夏被桑甜的眼神感染的有些难过,只能左右看看,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这房子?”
“我家以前在这的老房子,许久没有人住了。”
桑甜看着琉夏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涌了出来,再也止不住。
琉夏声音也哽塞了起来,“桑甜,把孩子打掉,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
“因为我回不去了。”
陆 第九床上躺着桑甜。
“琉夏,我回不去了,你知道吗?”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太晚了”,桑甜虽然仍在笔直的站着,却似乎像一只随时可被戳破的纸人,“有时候,穿流在干净的阳光下 ,会突然想自己要是不那么肮脏就好了,可是不可以呢,发生了怎么会忘掉,忘掉了怎么会还是我?除了那些自以为是的勇气,我什么都不剩了。”
“桑甜,你还有我。”
桑甜猛的收住了眼泪,转过身去,“我只是想见见你,现在见到了,你走吧。”
琉夏被震了一下,又想上前,桑甜突然吼了起来,“滚!”
然后,琉夏还是灰溜溜的滚回了家。
苏北对着一脸沮丧的琉夏丝毫没给什么好脸色,反而有点训斥的说,你就不应该再去找她。
琉夏白了他一眼,还是想不通桑甜骤变的态度,一时困惑。
“你有再见过从前跟她一起的那些朋友吗?”
“没有。”
苏北这样说来,琉夏不禁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连在校园里偶遇都没有。
“他们已被确认失踪了。”
“什么?”琉夏跳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跟桑甜有关?”
“你以为呢?”
琉夏只觉得全身一下子冰冻了起来,连血液也被冰封了。慌慌忙忙找出手机,给桑甜打电话,对,打电话。
苏北一下子按住了她的手,“你需要冷静一下,明天再说吧。”
说着就打横抱起了琉夏,一时间温暖的感觉袭了来,琉夏不禁松懈了下来,这两天都没怎么睡着,靠着热源,不自觉的就闭起了眼。
第二天还没来得及找桑甜,就有警察找上了门来,反反复复的说了很久,琉夏只听清楚了一句话,桑甜在老宅里,自杀了。
周围的世界好像被定格了,有好像一直在倒带,那个哭肿眼睛叫自己等她的女孩子哪去了,那么坚强的桑甜,怎么会没有了,骗子,他们都是骗子!
琉夏捂着耳朵尖叫,最后是被苏北狠狠扇了一巴掌后镇静了下来,一路被拖拽到上次去过的房间,里面不再有对她哭对她笑的桑甜,而是整整齐齐的摆放了九张床,福尔马林的味道满占空气,那一具具尸体完好的像是睡着的活人。
第一张床上躺着桑甜的妈妈,琉夏是见过的。第二张床上似乎是几个月前跟她手牵手在校园里走的男生,第三张,第四张…第八张,都是桑甜的那些朋友,然后是第九张,第九张床上躺着桑甜。
警察拿来一张看似像遗书的纸,红底黑字,一页的话。
琉夏: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就已经不在了。
我第一个杀的人是我的母亲,我知道她常常用安眠药辅助睡眠,所以在某天去上学的时候偷偷打开了煤气,她死的很安然。
从那天起,我就回不去了。
第二个人,第三个人…这样一直一直,有人死去。我想这样把你也带走,却还是不忍心,我想你应该是安然的活在这个世上,与我两两不相关的。
我杀了我妈,因为她不让我和你在一起;我杀了那些人,因为他们长得像你。留不住你,留下这些回忆也是好的。第一个人有你的眼睛,第二个有你的鼻子,第三个有你的嘴,第四个有你的发,直到第八个,就是一个你,再加一个我,这样就完整了。
苏北很好,他爱你。与我的那些,不过是一场游戏,为了不让我伤害你,所以他用这样的方法逼走我,宁愿你恨他也要逼走我。有这样爱你的人,所以,我可以放心的离开。
琉夏,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喜欢到不敢靠近你,我做了那么多坏事,所以很怕从你嘴里听到一句,桑甜,我讨厌你,那样,我真的会万劫不复。直到死去,也不能安心的闭上眼睛。
琉夏,我撑不下去了,活得越久,离你越远,所以,在你还肯为我落泪的时候死去,这样,对我来说就已经圆满了。
桑甜
柒 还好你在。
啊——啊——
“琉夏,放松,打了针才会好。”
苏北一声一声的哄着,即使手臂上被咬出了一排鲜血淋淋的牙印。
琉夏依旧尖锐的叫着,刚才那个噩梦中醒过来,她的神智又开始不清楚了。苏北有时会想,这样也好,她不记得那些阴暗的往事,她疯了,他就照顾她,她傻了,他就养着她。只要她还是琉夏。
打完针,苏北也已经是筋疲力尽了。琉夏神智清楚了一些,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着。
“我这样多久了?”
“一年还是两年,我也记不清楚了。”
琉夏伸出手,颤巍巍的握住了苏北,现在她的手已经只剩下骨头了,外面一层皱巴巴的皮,干瘪的吓人。
“累了你了。”
苏北清洌的笑了起来,还是像以前一样,干净爽朗,“只要你在就好。”
琉夏没有言语,闭了眼睛好像又睡了过去。苏北从后面环住她,心安,也就是这样吧,你在我怀里。
“苏北,苏北…”
“嗯?怎么了?”
“我想吃北街的桃酥。”
“我去给你买。”
苏北费力的睁开睡得惺忪的眼睛,披了衣服出去,没看到身后琉夏诡异的笑容。
路走了一半,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北街的桃酥,琉夏好像从来不喜欢吃这种甜品,琉夏,琉夏,苏北来不及细想就慌忙的开始向回跑。
“看啊,看啊,楼顶上有个女人。”
“是啊,站那么高,一小心掉下来可不得了。”
“就是就是,多危险啊。”
人群七嘴八舌的议论,顺着他们指的方向看上去,苏北就看见琉夏站在九楼的天台边,张着双臂似是要飞。
“琉夏,琉夏…”苏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颤抖的喊出那些名字,就像喊一声它们就少一声。
琉夏看着苏北跑上天台来,因为跑的太急,他的脸憋得有些樱桃红,刘海也被汗水浸的有些潮湿。他站在距离自己两步远的地方,伸出修长的手指,略微有些颤抖,“琉夏,过来,我们回家。”
琉夏歪着头看他,苏北微笑时的表情像极了那个时候的桑甜。
十四岁的时候,琉夏的父母因为车祸去世,她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整整三天。最后,是桑甜找到了她,然后也这样伸出来,微笑着说,琉夏,我们回家。
从十四岁到二十四岁,整整十年,她爱了那个女孩子整整十年,她却离开了。到底是找不回来了,那时的岁月,只是匆忙人生中的一笔注脚,从此,不是天涯海角,而是天上人间,阴阳永隔。
琉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苏北就站在那里,看着她哭。等她哭完了,才拂了拂她被风吹乱了的头发,“乖,琉夏。”
琉夏紧紧抓住苏北的袖子,好像怕一松手就失了最重要的东西,
“桑甜…”
苏北愣了一下,随即紧紧的拥住了她,半晌才道,“我在。”
琉夏把头埋进苏北的怀里,丝丝的眼泪染湿了胸前的衣服,贴紧了胸膛,仿佛牵连也一起贴了进去。
琉夏喑哑着声音说道:“回家吧。”
“好。”
苏北打横抱起了琉夏,一步一步稳稳的离去,走远了,才听风里飘来破碎的句子,听不完全——还好……你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