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塘的草海非常美丽。
中夏的青藏高原,那天空蓝的让人心醉,远处群山遍布大片的草海。青黄色的草丛中,偶尔还可见一两朵盛开的野花。再向远望去,便是巍峨壮观的雪山。我不知那雪山的名字,它屹立远处,峰顶披满皑皑白雪。我朝它看去,它就站在那里,它不说话。
但它不是一座没有生机的岩石丘陵,而是一个人,一个将士,一个伟大的神灵。
它屹立于此,守望着山脚下的众生,恒古不移。
语言无法形容青藏高原带给我的这种来自洪荒的原始震撼。
我庆幸自已不知道这山的名字,不知道这草的名字。正因我不知其名,反而能合其神。知其名,则为名所束,神便不舒不展,自然无法合化。
因为光知道名字的话,我们记住的可能只是一连串的符号,说过,我到这个山,那个山。
可如果不知道名字的话,我们跟人描述,又或是独自回忆的时候。
往往会很清晰地想起,这处地方的一些细节,外加一些触动我们内心的东西。
所以,如齐前辈所讲,我是要忘了这里的。
忘记这是青藏高原,忘记我来到了高原地,忘记这是雪山,忘记草海。
因为只有忘记了才能记住最让我们心动,最让我们难忘的,灵性的存在。
不要用已有的知识去解读看到的一切,要用最原始,最懵懂的灵性去仔细观望,感受,身边所有的一切。
这样,便是合道。
而知识只是方便我们生活的工具。
知识只会让我们生活的更加轻松和便利。
真正的道。
却是说不出来,但又存在的事物。
忘记脑海中的知识。
我只是一个从洪荒年代穿越而来的原始人。
我看着这个世界,尽可能用双眼,用一身的神去感知,合化。
就是这样!
我没有走在川藏公路上。我选择的是在周边的草地和山路上走。
我走一段路就会打一段五行拳。
直行,永无回头的拳势,我打的很快,是那种没有收,没有放,没有合,没有化。完全发乎自然的打。
每一招,每一势地打着。
劈,攒,崩,炮,横。
我打劈拳的时候,自已仿佛就是一道风,因为没有任何的人看我。我不用担心自已的动作引起别人的注意。
所以,我彻底的放开。
那种无拘无束,风一般的感觉,那种一呼吸,人就已经蹿出去数米的淋漓畅快感。
真的是语言难以形容。
攒拳时,我真的如山野中激流的小溪流,曲折,蜿蜒,却又一通到底。
崩拳如箭,我第一次找到了连续崩拳时,自已化身为箭矢的那种感觉,天地为弓,一扣即发。身如流星,一瞬即至。
炮拳,我真的是大炮。
没有礼法约束我。
我不是人,我就是一尊炮。
那种轰开一切,粉碎一切的心念,瞬间就成了。
轰!
落地时,脚下的地面轻轻一颤,转尔劲力暴涨,炸的虚空一阵又一阵激荡。
横拳如山如岳。
步步为基!恒古不变,一拳即出,身形如山,屹立千年而不倒。
初学拳,这林林总总想法,是千万要不得的。
因为,这么做,极容易走火。
但到了这一境界,我不想,它便主动在脑子里浮现。
横拳一出的瞬间,我自已便是映入眼中的大雪山。
那种力,那种神威,那种气质,无思,无念而自然发生!
这便是五行拳得了神韵的练法。
我打了一天的拳,晚上坐在山坡旁一堆堆起来的石头旁,我仰望着星空打坐。
身上那团如铅似汞的东西已经彻底活了。
它是一个生命,没有自主意识的生命。我打坐,让呼吸与它相合,它便是我的呼吸。然后,我沐浴星空下,发现天穹上的群星与它竟是一体的。
它是群星,宇宙的一个投影。
我也是宇宙的投影,我们每个人都是宇宙的投影。这个小小的星球,地球也是一样。乃至一颗鸡蛋,它本身亦是宇宙的一个投影。
世间万物都是宇宙的投影。
宇宙包含了一切,但万物继承宇宙中所有一切的比例却有不同。
于是,便有了这芸芸的众生和大千世界里的林林总总事物。
很多人忘记了这一切,那是因为他们沉醉于工具带来的生活便利上。那种便利的快感,那种拥有更多工具时,别人投射来的羡慕眼神,那种优越,高质量,方便的生活。
他们向往于此,沉醉于此。
于是,他们忘记了根本,忘记了星空,宇宙……
我相信很多人跟我一样,不喜欢让工具束缚,而喜欢从自身开始,建立一个基点,跟着去看这个世界。
然后,我收获了。
真的很美妙。
我枕在星空下的草地上,花球儿伴在我身边,我们就这么睡着。
我不用担心,身体会让风吹出病,更不用担心气温降低会让我生病。因为从齐前辈离开的那一刻起,我便跟青藏高原,紧紧地合在一起了。
它不排斥我,接纳我后,我们融合成了一个整体。
这样,自然就没有什么高原反应,没有这个病,那个病了。
这件事,让我想起小时候老家的一个傻子。他的装束跟我差不多,他也是无家可归,经常在外流浪,吃的喝的几乎全是垃圾堆里的东西。冬天,找个破房子,随便几件军大衣就过一冬。其余季节,基本就是睡大街。
我母亲是医院的,有一年民政局给这傻子帮扶了一下,给他洗干净了送医院检查身体。结果是除了有点营养不良,这傻子他非常的健康。
后来民政局给他安置到一家敬老院看大门,有专门好心人领着他吃好,喝好,穿好。
我上次回家的时候,听母亲说那傻子病了。
还好不是大病,是小病,但他的身体,从今往后就不再健康了。
当然了,这是极端的个例。
可从中,我们也不难发现,当我们觉得自已牛X,利用工具和知识改变生活的同时。事实上,我们也是在给自已找了这样,那样,各种各样的麻烦。
人本与自然相统一。
何来致病邪气一说呢?
只是,想求证到这一步……
我回味了一下,感慨这十几年走过来的一步步。
真的是,大不容易。
十几年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耐住寂寞,煎熬,一个劲地站桩,努力,我才证到了自然与人本为一体这一步。
这也难怪寻常人听了这话,会对此嗤之以鼻了。
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想来也是极妙的妙事。
因为下士只知自身,除了自身,眼中一切物事,皆是旁物,皆是与其无关之物。
无关之物在他看来,好的,漂亮的,占之便是得之。
因故,他大笑。
可下士们不知道,这世间的一切,小到一粒尘埃,一个微小的夸克。大到一颗行星,一个旋转的星系。
它们与我们每个人都息息相关!
我们本就有了一切,又何必苦苦去求,去拿,去夺呢?
静了!
这一刻,我真的是静了。我忽然就在这个石头堆旁坐了不知几天。
一动不动,就这么坐着,任繁星,太阳,白云,乌云在头顶掠过。
任小雨飘落,任冷冽的风,夹着小雪打在脸上。
我坐住了。
直至我听到有人说了一句:“你饿吗?”
这声音很轻,很淡,透着一丝的怯意。
我睁开眼,忽然就见了一个少数民族小女孩儿,她不是藏族,但具体是什么民族,我还不是很清楚。
她大概只有六七岁,手上牵着一头长了大角,身上毛如飞瀑般落下的大藏羊。
小姑娘普通话说很生硬。
她说完了后,好像很害羞般,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又看了看趴在我身边的花球儿说:“你的猫真好看。”
花球儿呲牙,露出凶萌的表情。
我笑说:“它的名字叫花球儿。”
小姑娘:“真好听。”
说完,她好像要想过来抱花球儿,但又似极不放心,于是挪了两步,终于还是停住了。
“爷爷说你应该是饿了,他让我过来邀请你去帐篷里吃东西。你会同意吗?”
我说:“好啊!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想了下,她说了一个音。
这个字很快,我大概听了下,对应的汉字应该是‘吴书,又或无素……这样的一个发音。
我又听了下,感觉乌素这个名字应该是比较接近。
“你好,我叫关仁。”
乌素咬了下嘴唇:“是爷爷叫我来的,他说你该饿了,然后他还说,你是汉人中的英雄。”
我问乌素:“哦,那你的民族是?”
乌素说:“我是羌族,我们的老家在阿坝那里。不过这里也有我们的牧场,我们现在就住在牧场。”
我一听明白了。
这个乌素应该是来自一个标准的游牧民族家中。
她们的固定居住地,应该是阿坝那边,但因为要放牧,所以就来到了理塘这边的牧场。
我对乌素笑着说:“好啊,谢谢你的邀请,我答应了,那你给我带路吗?“
“嗯。”乌素郑重地点了下头。
我起身,就这么领上花球儿,跟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走了。
我走了很远,来到了一个位于草原中的大帐篷外。
我到了门口,里面的一道气息冲到我的脑子在向我问好。
我在心里同样回了一个好。
帐篷的帘子让人挑开。
我看到了一个满面是皱纹的老者。
他很沧桑,脸上的皮肤呈古铜色,但他的双眼很有精神,非常的干净,纯透。
他看着我,嘴角挂的是淡淡的笑意。
我没有问,我就知道,他在等我。这是我的因缘,我接到了。
我走进了这间外表看着平淡无奇,实则内部别有洞天的帐篷。
这里面的真是一应俱全,大大小小的东西,生活用品,包括发电机什么的全都有。
这几年牧民的生活质量比之从前有明显提高了。
如果不遇到大的自然灾害,一年赚个十几万绝对不是什么问题。
不过,有些牧民有了钱后,就开始向往城里人的生活。转尔卖掉了牛羊,搬去城里做生意。
但……
很多人就此失去了他们宝贵的未来。
我进到帐篷里,老者没说话只是很自然地请我在一个位置入坐。
我坐下来后,老者双手奉上一碗浓香的羊奶递了过来。
“总是要回来的,喝下这碗奶,回来吧。”
我伸了手接过,明白老者这话里深刻的意味儿。打坐的那几天,我过的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的生活了。我远离了一切的因缘,我独自那么坐着,虽说感觉很好。但那不是我要过的日子。
我如果继续保持下去,同样不会有成就的。
我还是要面对我的因缘,去战,去拼,去杀!
一一的结束后,当所有因缘了解,我如果能活下来。我再去过这样的日子。
这碗羊奶,就是一个开始。
我接过,仰头一口喝了个干净。
然后这一刻,我发现身体里面多了一副清晰的骨架!
是羊奶入肚,刺激我身上的神经,转尔神经传递给大脑,大脑中的自主意识苏醒后,接受到身体传来的信息。
化髓一境,我证的又深了一层。
如今我证到骨了。再往下是筋膜,再往下是内脏,然后呢?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一步步的求证,最终会见到真神!
羊奶很好喝,我抹了下嘴,看着老者。
老者默默地转过身,然后拿出了一个古旧的木头匣子。
“几十年前,我遇见了一个浑身是伤,倒在雪地上的‘加都嘎惹’……”
我听的是这个音,老者念的很快,所以,我描述不太上来,但好像是‘加都嘎惹’的意思。于是我一怔。
老者笑了下:“藏语,巫师的意思。藏族里面,最原始的宗教是苯教。后来莲花生到藏区弘扬佛法,这才有了藏传的佛教。但苯教仍旧是藏区的本土宗教之一。加都嘎惹是苯教里的巫师的意思。”
我恍然之余,老者继续说:“那个加都嘎惹浑身是伤,他交给我一个牛角说,后世的有缘人,会用这个牛角的号音唤醒迷途的有缘人进入圣地,他们会守护那里击退想要染指它的人。”
“我答应了那个加都嘎惹,留下了牛角,不久他就死去了。我把他送到了日喀则,让他跨上鹰背随雄鹰远去了。”(PS:天葬法。)
“这个牛角我一直守护在身边,这么些年来,它一直都没有给我任何的提示,直到不久前,有一伙汉人过来这个牧区跟人打听,有没有人见过这样的牛角。我知道,它的命运即便苏醒。”
“然后,就在前三天的一个晚上,它突然就响了。
“那呜咽的声音仿佛催促我一般,我爬起来,拿着它,走在飘着小雪的高原,然后我就看到了你。”
“那一刻起,我知道加都嘎惹的预言实现了。”
“我的朋友!你拿走它吧!”
老者说完,他从一个木盒中取来了一个遍布了一层又一层暗纹的灰褐色牛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