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爷终于将手边茶抿了一口入口中，随即含笑道：“听说你们扇坊有个叫穆瑶的丫头！”

“一个丫头而已。”二太太似是随口接道，语气平静不屑。

说罢，二太太抬眼瞥了瞥眉心微蹙的儿子，转眸看向程老爷。

“我听郁娆说这个叫穆瑶的丫头很是不简单。”他似无意的也将目光瞥向穆楚宁：“这丫头制扇很是了得，与郁娆感情颇好。而且，她还是从小服侍楚宁的？”

话说的随意，却似有千斤重。

穆楚宁垂在两侧的手指微微收拢，心中郁闷。程老爷此话便是已经得知了自己与穆瑶的关系，那穆瑶以后在扇坊想必更不好过了。

“一个丫头，哪里能和郁娆谈什么感情好。”二太太说罢纤细玉手一挥，刘妈便从内堂拿出了一个托盘。

托盘里面是几把宫扇：“程老爷，来看看这几把扇子如何？”

见二太太不想多谈，自己的话也已经点到，程老爷眉峰一挑，接过扇子，细细端详了起来。

“娘，程伯父，扇坊还有事，我先过去。”穆楚宁心中焦急，不知穆瑶听到刚刚的一番话会如何想，便急着离开。

二太太眼皮抬都没抬，只挥挥手让他去。

程郁娆站在中间，想要跟着穆楚宁一同离开，却又见父亲给自己使了一个眼色，便只能悻悻的留了下来。

后院内，穆瑶垂眸缓步行进。

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洒下大片的金色。

但穆瑶却觉得中心微凉，身旁海棠花开的正艳。她抬手将挡在自己面前的一枝花枝压下，立在海棠树下久不作声。

程老爷的话回荡在脑中，穆瑶心底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穆楚宁，程郁娆与自己三人之间的感情此时已经没那么重要了，穆瑶担心的是眼下与山本的一战。

胜了，东洋人便会收敛，扇坊生意将有望重新好转。若是败了，京城制扇业是否也会面临如江南染布坊一样的命运！

轻轻叹了口气，穆瑶将目光自花间收回，凝神细想。

时间！现在时间是顶要紧的。

略一思量，穆瑶便想出了这事最关键的地方。

越快制好扇子，留给山本反应的时间就会越少。

“今日便要将扇面绘制完成！”穆瑶低低自语，扬眉举步往画坊走去。

门被吱呀推开，提裙迈过门槛，穆瑶回身关门。

忽地，一个英挺的身影猛的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门外。

穆瑶惊的差点尖叫出声，见是穆楚宁这才捂住胸口，嘘出一口气：“少爷走路怎么都没有声音的？站在人家身后这样吓唬人，可是好玩？”

说罢，她一眼横去。

穆楚宁无辜的耸了耸肩：“喂，你何时如此不讲理了？你在想心事，没听到我过来，却要怨我走路没声，这是什么道理？”

“少爷不在厅堂陪未来岳父，过来我这里做什么？”穆瑶只白他一眼，转身往屋子里走。

穆楚宁紧跟在她身后，将门带上。他原本清冷面容在看到穆瑶的一刻立即如百花绽放，开出了层层笑意。

“生气了？”穆楚宁棱角分明的面上蕴起一抹坏笑，深潭般的眸子紧紧盯住穆瑶：“还是吃醋了？”

“哪有心思吃你的醋！”穆瑶冷眼扫过去，却被他那清泉般的笑容给笼罩住，一时间有些怔怔，羞涩的急忙别过头。

她慌乱的行至书案前，备上纸笔，心中却无法平静。

不知为何，穆瑶总是无法抗拒穆楚宁那淡静眸中的暖意。

“我看你就是吃醋了！”穆楚宁不依不饶，似乎让穆瑶吃醋这件事他乐得很。

穆瑶凤眉一挑：“我要做事，少爷没事还是回前院吧。”

“这么急着赶我走，莫不是有事瞒着我？”说着，穆楚宁几步跨到穆瑶身前，眉梢动了动，盯着书案上的纸。

这纸上已经被穆瑶画上了一排长安街的景色，雕梁画柱的建筑，形形色色的人物皆在纸上显得生动。

穆楚宁一手撑着下巴，一双湛湛清眸微眯了眯：“瑶儿可是着急了？”

穆瑶长长睫毛下有灵丽的光影闪过，抿了抿唇，抬眸迎向穆楚宁。

“可是为了山本的事？”

“少爷怎么知道？”穆瑶诧异，穆楚宁竟猜到了自己的心思，顿时有些惆怅。

“你的心思我岂会不知。”他绕过书案，走至穆瑶身前。双手搭在穆瑶肩上，将她身子转向自己：“我亦担心此事，我们唯有加紧赶制，在山本还没收到风声前完成日式扇。”

穆瑶举眸瞧他，神情中略带担忧：“还有一事，之前本想着夜光扇与日式扇同日上市，目前看，时间怕是不多。”说着，她略一踌躇，犹疑道：“少爷要考虑暂时放弃夜光扇吗？”

“不能放弃。”谁知穆楚宁想都不想便开口拒绝：“夜光扇是你一直以来都想完成的作品，怎能这么轻易就放弃！”

“可是……”穆瑶咬着唇，秀眉紧蹙，似极力克制自己心内的不舍：“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再去完成夜光扇。”

放开穆瑶的肩，穆楚宁转身仰头看向窗外，负手而立。

须臾，他轻叹了口气：“若是让你在上市之前做好一把夜光扇，你可有把握？”

“一把？”穆瑶不解：“有是有，可一把怎么……”

回身，穆楚宁眸色澄静，带着淡定的自信：“既是高端扇品，便是以稀为贵，不如我们就在这稀上面做做文章！”

“稀！”穆瑶明眸剔透，侧头略一思量随即笑意嫣然道：“少爷的意思是只需先让夜光扇在市场上露个面，让百姓知道有此一扇，将先机占上！”

穆楚宁会意一笑：“夜光扇面延用之前那个吗，我去找出来。”

穆瑶垂头思量，红唇微微抿起：“其实我还有个想法，不知是否可行？”

“说来听听。”穆楚宁拉过穆瑶的手，让其坐于案前，自己则斜靠在案沿上，面对穆瑶。

穆瑶将已经绘出大半日式扇长安街景图推到穆楚宁跟前：“少爷觉得若是以稀为贵，那让这长安街景在夜晚放光如何？”

“夜晚放光？”穆楚宁墨色深眸倏的一亮，似是有光照耀进了眸底：“妙，实在是妙。瑶儿，你心思果然通透，居然可以想到如此相互呼应的扇面，实在是妙！”

说着，他兴奋的起身，负手在屋中踱步：“想必仅此一副的长安夜景扇定会再次轰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