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月光莹亮，一路行来，人烟阜盛，穆瑶独自沿着长安街往穆家扇坊走。

今晚本说好与穆楚宁一同完成日式扇的扒稍，标记与磨砂三道工序，不想穆楚宁却被二太太叫去问近日扇坊的状况，无法脱身。

穆瑶抿着唇，一边走着观赏长安街夜晚的繁华景象，一边思考日式扇完成后如何抢占、稳定市场。

街边小店纷纷开着，大红灯笼，西洋灯烛，五彩缤纷，惑人心神。

穆瑶发现长安街似乎与前些年有所不同了。

平日打这里经过，她都无暇细看。眼下一人闲步，才发觉变化之大。

街边的商铺已有小半租售给了洋人和东瀛人，他们将铺面布置成带有其家乡特色的风格。

遥遥看去，虽有些杂乱，却显得热闹非凡。

路过一家歌坊，里面传来悠悠的女子声音。歌声哀婉动人，穆瑶不禁驻足，侧目细听。

箫声与筝琴瑟和鸣，柔美间带着一丝刚毅。

女子口中缓缓唱着：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儿莲叶间，鱼戏莲叶东……

穆瑶听的痴了，竟忘了这歌舞坊本是女子不能来的地方。眼下她怔怔的站在门口，几个歌女打扮的女子正拧着帕子，目光怪异的打量她。

“小姑娘，你站在门口挡着客人，是要跟我们抢生意还是要进来唱两段？”

这时，从歌坊里走出一个四十岁上下，身材丰腴的女人。

她摇晃着有些笨拙的身子，语带讥讽的瞥了瞥穆瑶。

穆瑶秀眉微蹙，垂眸侧头避开女人的目光。

女人身上那股浓重的胭脂味让穆瑶有些不适，她举帕掩鼻，嘴角浅淡的翘了翘，转身便走。

只听身后女人小声嘟哝：“现在这生意还真难做，洋鬼子跟我们抢生意也就罢了，居然连个黄毛丫头也来抢老娘的生意！”

穆瑶听她说的实在难听，皱着眉，脚步不由加快了几步。

她记得少时闲暇，经常与穆楚宁晚上偷跑来长安街游逛，那时这里还只是卖些日常用品，美味吃食。现在，除了洋人的铺子，居然连歌舞坊也开了进来。日后这老街指不定要变成什么样！

看来想再逛一次儿时的街道亦是不能了！

穆瑶叹息，重重吐出一口气，眸光微垂间，心底蓦地一动，嘴角随即勾起一抹笑意。

想必如我这般心思的百姓不在少数，既然不能再赏到往日的街景，那不如就将其绘于扇上。

穆瑶暗自点头，她觉得如果将长安街往昔的场景绘在扇子上，应该会有很多念及旧景的人来买，那样的扇子，既可以把玩，又可以回味欣赏，着实是个不错的想法。

思及此处，穆瑶心中已有了打算。

她决定这次日式扇的扇面便用长安街街景作为扇面的图案，这既不完全效仿东洋人的扇子，又有了自己独特的心意。

心中因着灵感突发而欢愉，穆瑶脚步也不由得欢快了起来。

跨入扇坊，里面一片漆黑，扇坊的伙计早就下了工，只留下门房一人正翘着二郎腿，半合着眼假寐。

见穆瑶过来，门房急忙放下腿，恭敬的弓着腰陪着笑脸：“呦，这么晚了，穆瑶姑娘怎么来了？”

“我来做些东西。”穆瑶虽对门房这懈怠的看门态度有些不满，但毕竟扇坊这么久也没出过事，她便故作不见的浅浅一笑，走了进去。

进入自己的画坊，穆瑶将蜡烛点燃，屋内顿时亮堂了不少。

将细竹窗推开，盈盈月光穿窗斜洒。月光与燃烛交织成一道金色的光柱，映着穆瑶隽秀柔美的侧脸。

将扇骨拿出，穆瑶歪头瞧了瞧，下一步便是要进行扒稍了。

很多小扇坊做出来的扇子之所以外形不美观，多半是由于扒稍处理的不好。

为了使扇面纸串到扇骨上确保整把扇子的美观性，穆瑶每次都要求伙计在扇骨小骨上部进行细致的扒稍处理。

其实扒稍并不难，就是在扇骨的小骨开肩处削出高度，角度一致的弧线。

很多比较重要的扇子，穆瑶都要自己进行这个步骤。

她将衣袖轻轻挽起，将扇骨及工具拿到窗边亮一些的地方，缓缓坐了下来。

拿起一支小骨，穆瑶自小骨开肩处以上部分用刀片削成以开肩处8毫米，尖稍处5厘米的厚度。

轻轻挥动手中的工具，穆瑶嘴角蕴出一个玲珑浅笑。

一盏茶的功夫，数根小骨便在穆瑶手中变成了高低一致，弧线优美的扇骨了。

“看来今晚是可以完成标记和磨砂的。”口中低低自语，穆瑶不禁抬首遥望清明月光。

不知少爷现在在做什么？

许是女儿家的心思作祟，穆瑶竟突然想起了穆楚宁。

每每想到这个让她爱慕，欣赏的少年，她的一颗心便开始砰砰的乱跳。

拿着手中薄厚不同的扇骨竹片，穆瑶纤白玉指将其捋着扇骨的大边和小骨分开，用绳子串起来。

此刻她有些分心，不知为何，守着这银华月光，她竟如此想念他。

他给自己惊喜，为自己吃醋的一幕幕浮现在穆瑶眼前。

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想起白天的事，穆瑶忍俊不禁。

一边将扇骨的大边和小骨标上记号，一边想……

“哎呀！”

穆瑶手一抖，回身，发现自己竟将竹片内侧的标记弄错了。

标上记号是为了方便下道染色等工序保持色泽一致，确保扇子的大边和小骨不会搭配错。

眼下她却犯了一个低级的错误，心中埋怨自己不用心，穆瑶皱着眉，慌忙用帕子去擦已标好的记号。

一阵清风拂面，春日夜里竟也有一丝凉意。

穆瑶起身，走到窗边，欲将窗户关上，却听到院外隐隐有马蹄声。

“这么晚了，怎么会有马蹄声？”侧耳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似在扇坊门前便停下了。

穆瑶疑惑，转身出门去瞧。

刚刚走至后院的门旁，穆瑶脚步便一滞，身子顿时停了下来。

只见穆楚宁身披一件黑色薄料大氅，手提一个嫣红色食盒，气宇轩昂的正向自己走来。

穆瑶心里忽的一喜，面上却淡淡的。

穆楚宁目光明锐而清亮，举手投足气度翩然。

他见穆瑶怔怔的看着自己，冷峻面上立刻绽开一缕暖阳般的笑。

“怎么出来了？夜晚有风，快进屋。”

穆楚宁语气柔和，眸中眼底浸透了温柔神色。

“少爷，你怎么来了？”穆瑶神色似惊似喜，美目盈盈望向穆楚宁：“太太可知你这么晚跑出来？”

话语中虽有几分担忧，但心中欢喜还是无法掩盖，穆瑶问罢，丹唇轻抿，蕴出一个迷人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