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造间里,穆瑶已经换去了男装,一身绯色长裙的她正手捧一个本子,坐在矮凳上书写着,整个人看上去清丽脱俗,似从画中走出一般。
“瑶儿!”穆楚宁行至门口,轻声唤了句,生怕惊扰了这美好的画面。
“少爷回来了!”穆瑶抬了抬眼皮,只淡淡应了声,便继续低头书写。
倒是其他正在做工的伙计,皆纷纷起身见礼。
“可见到白景川了?”穆楚宁走过去,学着穆瑶的样子,也拽了个矮凳坐下。
“见了。”随口应着,穆瑶只顾低头写着,却并不看穆楚宁。
“怎样?该说的都说了?”
“自然。”穆瑶斜斜瞥了穆楚宁一眼:“少爷蹲在这里做什么,没瞧见到门口来了府里的人?”
“已经打发了。”说着,趁穆瑶不备,抢过本子:“我看看你在做什么,怎得这个东西比我还重要,你竟连一眼都不瞧我!”
“少爷勿要乱说。”穆瑶四下打量周围,见小伙计们都各忙各的,并没听见两人对话,方才安心。
穆楚宁只淡淡一笑,随即垂眸去瞧本子上的东西。
“选篾,打孔,缠把,扇骨的小骨在造型以前首先要选篾。选篾时要注意竹子的老嫩,色泽和篾片纹路,要求捋老嫩一致,色泽相同的篾片选在同一把扇子上,再看篾片的纹路。把光洁,整齐的篾片选到同一头上,在篾片光洁整齐的一头打孔,按照扇骨所需的档数将篾片正面朝同一方向收齐叠在一起,在篾片上稍用棉线缠扎成把。”
穆楚宁侧头疑惑的看向穆瑶:“你写这些做什么,难不成这些我们从小学的基础知识你害怕忘了不成?”说着便抿唇笑了起来。
接过本子,穆瑶将其放在地上,手闲闲搭在腿上,望了望伙计:“这些虽然对你我是最简单的常识,可对初学制扇的人却是很必要的知识。少爷不是要扩大扇坊吗,那就少不了要招一些新人进来。可既是新人,又有几人了解这些,还不是要费功夫去教。”
捋了捋耳边垂下的流苏耳坠,穆瑶扬唇对着穆楚宁:“今儿我左右闲着无事,不如就将这些能写的都写好,待新人来时,只需自己研读,再加上实际操作,应该很快便能上手。这样既省了我们的功夫,他们又能手抄回家反复记忆。”
“难得你有这心,我竟没想到!这扇坊若是离了你,可如何是好。”
“少爷今儿是怎么了,没喝酒就醉了?这说的是什么胡话,我一个丫头,扇坊怎么离不得我了?这话咱俩说说就罢了,若叫旁人听去,岂不是又要惹出乱子了。”
穆瑶谨慎的说完便不再言语了,她自知穆楚宁办事比自己还要谨慎,自然不会当着旁人的面说这话,但为了以防万一,隔墙有耳,还是小心为上。
“好好好,瑶儿不叫说我便不说了。”
穆瑶现在是穆家扇坊的核心人物,更是设计样式的高手,任凭穆楚宁怎样夸赞她,其实也不会有人不服的。
穆楚宁明眸一转,起身:“我得回府了,晚了娘又要唠叨半天。”
“等等少爷。”穆瑶突然想起在西餐厅遇到程郁娆一事:“今日我在西餐厅遇到郁娆小姐了,她说明日一起去游河,还有白少爷。”
“嗯,知道了。”随口便答应了,穆楚宁倒是爽快,他想着既是程郁娆邀约,又是几人一同,便也没有不去的道理。
不想回到穆府,二太太果然再次提起。
见穆楚宁答应的爽快,程郁娆当即笑的跟院中盛开的海棠般娇艳。
“太好了,明日我们便一同去泛舟游河。”说着吩咐道:“红袖,你去吩咐厨房明日早些准备吃食,我与少爷要出游。”
红袖清脆的应了一声,急忙跑了出去。
许是天空作美,翌日一早,阳光便暖暖照进了穆府大院。
院中似乎比以往要热闹许多。
穆瑶梳洗好,推门出去,便听到前院红袖正在张罗着往马车里装东西。
“红袖,我叫你准备些吃食,你这都准备了些什么呀,衣裳,垫子,居然还有阳伞!”程郁娆在马车边翻了翻车上的东西:“你以为我是要行远路,带这么多东西!”
“小姐,今日你不带我去,我是怎么也不放心,所以还是将东西给你备齐的好。”红袖嘟着嘴,满脸担忧。
“郁娆小姐早!”穆瑶行至前院,上前给程郁娆见礼,却不想一抬头便对上了红袖厌恶的目光。
“你都准备好了吗?”程郁娆拉过穆瑶:“你瞧,还需要带什么?”
穆瑶摇了摇头:“够齐全的了。”
“那我们就走吧!”
“现在?”穆瑶四下看了看,没见穆楚宁:“少爷还没来。”
“他呀,他一早便出去了。”
“出去了?”此时才刚刚卯时,穆楚宁这会儿便出门了,穆瑶疑惑却也没敢多问。
“你忘啦今日一大早西洋来的机器便到了,他去安排了,等会儿与我们在东城河碰面。”
“哦。”穆瑶淡淡哦了一声,低头看着脚下的一方黄土,想必穆楚宁已经将事情给程郁娆交代清楚了!
由于天色还早,马车摇摇晃晃在城中慢行着。
与程郁娆同乘马车,穆瑶很不自在。
她掀起帘子看窗外,街上做小买卖的人已经挑着担子,推着小车开始在巷口穿梭了。
“你瞧这些人,多辛苦,每日都要为了生计忙碌。”
程郁娆不知何时凑到了穆瑶身边,贴着穆瑶的耳边轻声低语:“你瞧街口那个小女孩!”她指着一个缩在街角的小乞丐道:“这么小的女孩子便出来乞讨,真是可怜,日后可要怎么办才好。”
穆瑶只点头回应,心中亦升起了怜悯之心。
“哎,穷人家过的真不容易,这些穷人如此奔波还不是为了日后有了好生计或是为儿女谋个好出路,有些甚至卖儿卖女只为换一口吃的,也是可怜。”
不知为何,程郁娆突然悲春伤秋起来。
穆瑶亦感慨人生在世,富贵不由人,与那些朝不保夕之人相比,自己算是很幸运的了。
“不过,这穷人也有命好的。”程郁娆突然顿了顿:“只是要懂的知足,感恩。”
穆瑶垂眸,听着她的一字一句,心中微微一动。
“明朝嘉靖皇帝的第一位皇后陈莲便是个不知知足的人,以她的出身当上皇后已实属不易,可她却偏偏不知足,争风吃醋的,最终落了个早逝的结果。”
“程小姐,穆瑶姑娘,如意斋到了。”
正说着,马车便停了,车夫挑帘,笑嘻嘻的弓身请两人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