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在树皮表面的一处来回摸索，手指下的树皮上刻着一个已经有些模糊了的字：茹。

是她的名字，是她未嫁人妻时刻下的字。

“这位太太，你……”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二太太林婉茹转身，眼框瞬间湿了。

“张嫂！”

原来这个苍老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年仅五旬的老妇人，她微微弓着背，头发已经花白大半了，正式林婉茹年少时的熟人。

而这条街便是她出生，成长的地方。

“哎呀，你，这……”这个叫张嫂的妇人一见二太太的面容，不禁张大了嘴，眼中既有惊喜又有不敢置信：“这不是婉茹吗，真的是你啊。”她高兴的拉起二太太的手，上下仔细打量着：“还是像以前一样年轻漂亮，不愧是嫁到大户人家当太太，就是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

二太太嘴角漾起笑意，手却不经意的抽了回来：“张嫂这些年可还好？”二太太心不在焉的寒暄着，眼睛却不时往她身后的一间土房瞟着。

“我们这样的人有啥好不好的，就是混日子罢了。”张嫂嘻嘻的笑着：“婉茹，不对，是穆太太，你怎么回来了？”

张嫂虽是乡野妇人，性格大大咧咧的，但二太太的疏远她还是察觉了出来，便也不再去拉她，就连称呼也一并改了。

二太太林婉茹自打嫁入穆家，娘家也跟着沾了光，重新置了地，换了大房子，早就搬离了这条破旧的街道。

“我……”她犹豫了一下：“我路过，张嫂，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着她冲张嫂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了。

张嫂撇着嘴，心中暗道人一有了钱就变脸。

二太太一边走一边回头，见张嫂进了自家院子，这才停下脚步，重新折返。她四下看了一圈，确定周围没人后闪身进了一家黑色大门的院子里。

这院子并不大，十分简陋，院中除了一口井和一个矮桌外便是几捆干柴。

二太太站在院中良久，眼眶不禁微微湿润，这个院子她无比熟悉，曾经她多少次在梦中回到这个院子，这里充满了她年少时的欢笑与幻想。

“是谁啊？”土房的门被打开，一个与二太太年纪差不多，身形瘦削的男人走了出来。他身穿一件粗布衣裳，脸上皱纹深浅不一，完全与二太太的年轻相差甚大。虽然他看上去略显老态，但从他刀刻般分明的轮廓便能看出年轻时，此人很是俊朗。

男人懒洋洋的声音在看到二太太的一霎那顿时收住，他眼睛瞪的老大，几乎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女人。

“婉茹！”静默了片刻，男人终于从喉咙处迫出了这两个字。

许是多年不见，二太太似乎对这男人苍老的面容也是为之一惊，眯起眼睛看了半晌才轻轻唤了一声：“哥！”

“你怎么来了？”男人惊诧的表情在她叫出哥的那刻才略微收敛。

“我……”二太太将目光自男人身上移开，投向昏暗的屋内：“这里还是老样子，没变。”

男人扯了扯嘴角：“我还是喜欢以前的东西，习惯了，不想改变，进屋说吧。”

将二太太让进屋里坐下，男人有些不知所措的坐在她对面，给她倒水。

“别忙了，我今天来是有事要和你说。”

男人停下手里动作，他在看到二太太的一刻，心便是一沉，已经猜到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程寿康，程家扇坊的老爷，似乎对我有所怀疑了。”二太太看门见山：“还有，之前我一直忽略了一个人，就是那女人身边的丫鬟，现在看来，可能要出事。”

男人的手抖了一下，将杯子放下，垂下眼睫不语。半晌才叹了口气：“你打算怎么办，要我做什么？”

“我还没想好，想看看那个程寿康到底想做什么，还有，以前的事，绝对不能让旁人知道。如果被人知道了，那宁儿的前途就……”

“宁儿……”男人猛地抬眼，盯住二太太：“我知道了，如果你想好要怎么做，再来找我。”

昏暗的屋内两人相对而坐，二太太背对着光线，很难看见她的表情，只能从她紧抿的红唇中看出此刻的她有些紧张。

二太太默默点头，起身，准备离开。男人突然开口：“宁儿怎么样了？”

“很好，老爷也很好。”二太太声音冷淡，说罢抬步就走，在走到门口，打开门的一刻，她突然停下步子，侧了侧头：“宁儿去了杭州，估计这几天便要回来了，这事绝不能让他知道。”

没错，穆楚宁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他与白景川此时正坐在火车上，两人相对而坐，看着车窗玩呼啸而过的风景，各自想着心事。

“楚宁，你说我们新扇坊要取了什么名字好？”白景川手拄着下巴，面朝窗外，眼睛瞥着穆楚宁。

“瑶儿没有向你提起过？”穆楚宁挑了挑眉：“已经取好了。”他说着俊朗的面上不禁露出略有得意的笑容。

“没有，她哪里有时间理我。”白景川耸了耸肩：“叫什么？”

穆楚宁轻轻一笑，可以看出那笑是发自内心的。也许是马上要见到穆瑶了，他打心底里高兴。但他并没有回答白景川，只是故作神秘的双臂抱肩不言语了。

在一阵火车巨大的轰鸣声中，窗外的景物不再移动，慢慢停了下来。

他们终于到了，穆楚宁终于回到了京城，他终于可以见到他日思夜想的瑶儿了。

“我一会儿直接回府了，等放下东西就去扇坊找你们。”白景川在杭州带了不少江南的特产，他着急回去跟他爹献殷勤，毕竟他这一走，他爹可是气了好多天。

穆楚宁只是笑着点头，看上去心情十分好。他自然乐的白景川不再跟着自己，他要和穆瑶单独相处，他要向她诉说多日不见的相思之情。

于是两人下了火车便在车站分道扬镳，各自回了府里。

可穆楚宁不知道，他欢欣雀跃的回到府里，面对他的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他朝思暮想的恋人，此刻正在与他慢慢疏离甚至不想再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