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无用,唯别而已。别期若有定,千般煎熬又何如?莫道黯然销魂,何处柳暗花明?
寂静无声的夜里,只听见穆瑶深深的叹息声。
“何时柳暗花明?”穆瑶手里的玉钗越握越紧,仰头望向清冷的月光。
第二日天不亮,穆瑶便起身去了扇坊。
经过一夜的思量,加上对穆楚宁剪不断的深重情谊,穆瑶早已决定要将母亲留给她的制扇方法融入到此次进贡的扇子中去。既可以更好的完成此次贡品的制作,帮助穆楚宁再次获得荣誉,又算在完成母亲遗愿的路上跨进了一步。
“穆瑶姑娘今日怎么来的这样早?”穆家扇坊的大门外,门房已经开始打算清理门口的杂物了,平日从不见穆瑶或穆楚宁来的这样早,惊讶之下,门房不禁多问了一句。
穆瑶并不回答问话,只冲他一笑:“今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若是少爷寻我,你便告诉他,我忙完自会去找他。”说完,穆瑶盈盈走近扇坊。
关上画房的门,穆瑶决定用两天时间研究一种可以用在此次上贡摆扇上的精巧技艺。
在书中,她看到有将木材与丝绸很好粘合的方法,便生出了想在贡扇的波折式扇骨上粘贴少许花瓣,营造花瓣坠落的视觉感。
穆瑶在房中专心研究制扇方法,却不知穆府中的气氛此刻却异常的压抑。
穆楚宁刚一起床便被母亲堵在了门口,硬要拉着他一同去庙中上香。
“娘,我还要去扇坊,平日都是刘妈陪您的,今日怎得非要儿子相陪?”穆楚宁心里想着去拜佛烧香程郁娆定会陪同,担心穆瑶知道会心生不快,便推诿扇坊忙走不开。
“儿子陪娘不是天经地义之事吗?”二太太自然看的清儿子的想法,她眼角一扬:“今日初一,我与净圆主持已经约好时间,去听他讲禅。净圆主持不轻易开讲,此次机会难得,你去听听,与你有好处。”
穆楚宁知道再多言只能惹恼母亲,便无奈应允。
程郁娆显然是精心装扮过,她今日着了一身湖蓝色上下分开的短袄长裙,头发高高梳与脑后,看上去干净清爽。
在见到穆楚宁后,程郁娆只腼腆一笑,微微颔首,并不多言,便上了车。
一路上,穆楚宁都在找机会给穆瑶捎话,却哪次也没成功。
去庙里的路有两条,穆楚宁骑马在前引路,故意选了经过扇坊的路。
“娘,我去扇坊交代一下。”说完,侧身下马,提袍便要往门里走。
寒冬虽已近了尾声,但天气依旧寒冷,路上行人都匆忙赶路,无人在街上徘徊。
穆家扇坊的门口同整条街的商铺一样,皆是门可罗雀。
穆楚宁走到门前,发现大门门柱旁蜷缩这一个十来岁,衣衫褴褛的小男孩。
小男孩衣着单薄,脚上的鞋也是春日里才穿的薄布鞋。他将身体卷缩成一个弓形,两手不停搓着。
见有人走近,便抬头去看。
穆楚宁叹了口气,从腰间掏出一些碎银子:“孩子,这么冷的天,别在这蹲着了,拿着去买点吃的。”
小男孩用不知多久没洗过的手摸了一把鼻子里流出来的鼻涕,缓缓站起身,怯怯的看着穆楚宁。
“给。”穆楚宁以为小男孩是街头的小乞丐,并不打算与他多话。
“少爷,你认识这里的刘师傅吗?”小男孩不接银子,只低着头问。他说话声音很小,却因着天气寒冷,嘴里呼出了白气。
“认识,你是何人?”
“我是刘师傅的儿子。”
“刘师傅的儿子?”穆楚宁退后一步仔细观察小男孩,小男孩瘦弱矮小,一张小脸瘦的眼窝都深深凹陷下去。他脸上一块黑一块灰的,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刘师傅老家不是在井陉县吗,你一个小孩是怎么跑来的?”穆楚宁并未见过刘师傅的家人,对刘师傅也不甚了解。
刘师傅是扇坊专门负责补损扇骨的大师傅,他为人老实忠厚,平日不爱讲话,只闷头做事,是个十足的老好人。
“我随村里的一辆马车来的,奶奶病的很重,我是来找爹回去的。”
见小孩说话间就要哭,穆楚宁赶紧拉他进扇坊。因着说话动静不小,惊动了马车内的二太太与程郁娆。
“什么事,宁儿?”二太太掀开车帘,见穆楚宁拉着一个小孩,又抬头望了望天色,有些不悦。
闻听是刘师傅家出了事,她便知今日穆楚宁陪同去听讲禅的事不可行了,也不多言,只道:“我与郁娆先去,宁儿处理好再来便是。”
穆楚宁点头不语,心里却转了数个念头。这孩子眼下是救了自己一回,可刘师傅家中老母生病,想必他是要回家看护的。他这么一走,扇坊中修补扇子的工作就要耽搁下来。
若别的扇子,误上三五天倒也不妨事,可这进贡的扇子,每日都有做出来的部分需要修补或者打磨的地方,他若走了,这工作该由谁来接手呢。
修补扇品并非穆楚宁与穆瑶的强项,何况两人眼下皆有各自重要的事情,这样想来,穆楚宁眉头不禁深深皱了起来。
刚一进扇坊,前厅便传来了一个男人粗声粗气的叫喊声。
穆楚宁急步走进,见穆瑶与几个伙计正立在前厅中。一个身材魁梧,留着络腮胡的男人正对着几人发难。
“何事如此喧哗?”穆楚宁见此已有了不悦之色,脸上的表情便也不那么好看了。
“少爷,您可回来了。”一个小伙计小跑到穆楚宁跟前:“这人,他……”小伙计因着着急,话也说的结巴了。
“慢慢说。”
“这人前天买下了翡翠摆扇,可他自己弄碎了一角,却说是咱们扇坊扇子的质量问题,现在非要逼着穆瑶姐赔他扇子呢。”
前几日,这位身价颇菲的外地商人,闻名特意从山东跑来,就为买穆家扇坊的一柄扇子。此人财大气粗,一进扇坊便看重了一件十分贵重的翡翠摆扇,二话不说,付钱提货。
不想今日却再次上门,且来者不善。
“喂,小伙计,你说谁不讲道理?”健壮男人听到了小伙计的话,很是不悦,高声喝道。
穆瑶与穆楚宁相互看了一眼,皱着眉,彼此都知道麻烦事来了。
“今日,你们扇坊若不为我修补,我便去衙门告,说你们扇坊坑骗百姓。”男人双手叉腰,瞪着灯笼一样的大眼睛,似有不解决此事誓不罢休之态,吓的前来买扇的客人纷纷逃离。
“这位兄台,不必动气,有话好说。”
穆楚宁露出礼貌的笑,恭敬抱拳施礼:“在下是这扇坊的东家,你若有疑问,我与你论论便是。”
“既然这丫头说的不算,我就与你说。”男人将愤怒的目光投向穆瑶与穆楚宁:“我在你们扇坊花了重金买了这翡翠摆扇,你瞧瞧,现在这翡翠摆扇破了,你说要怎么办?”
穆楚宁走上前,见翡翠摆扇被放在一个精致的木盒中。翡翠摆扇是折扇的形态,正中间的扇骨处,翡翠已经断裂。
“这是可以修补的。”穆楚宁在仔细观察后说。
“那好,那你们就修吧。修好后给我送去迎宾客栈。”
穆楚宁淡然微笑点头:“修自然是可以修的,只是我们扇坊修补扇子是需要另付银子的。”
男人顿时大怒,眼睛冒火似的瞪着穆楚宁:“这扇子是在你扇坊购的,你就要免费为我修补。何况,你怎知不是你扇子本身质量的问题,我刚刚拿到手便碎了,我没有去衙门告你们卖次品已是给了你们面子了。”
穆瑶之前只是听着男人怒喊,一直不说话,此刻,她见此事穆楚宁与自己想的处理方式相同,便莞尔一笑,上前一步:“这位大哥,这扇子我们已经售出三天以上了,况且你自己瞧着这碎裂的纹路,很明显是被硬物撞击导致的。”
男人咽了咽口水,一摆手:“我不管售出几天,也不会看什么纹路。总之这件事你们要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