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太子府赴宴已过去月余, 邢氏这段时间给贾赦寄去的信也频繁了起来, 京中的情况到底还是要他知道的好。
如今的局势可谓是风雨飘摇, 总有些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紧张与忐忑。
近日圣人宣召太医的次数愈来愈多,所有的太医们吃住都在宫里, 时刻守在旁边。现如今便连许多勋贵重臣的家眷们有疾也不敢再去烦请太医, 生怕耽搁了圣人的病情, 这等罪名可是万死也担当不起的。
圣人病重,大内一切消息严加封锁, 可有一件事情连邢氏这等不会刻意出去打听的也知道了:如今圣人卧病在床,却只留了甄贵妃在自己左右贴身照料着。
而除了她之外,后宫也就皇后娘娘能见上圣人一面,其余大小妃嫔现如今都被圈在了自己的宫里, 随意不得外出。
这样的消息, 让整个京城都陷入了彷徨和猜测。大家无事都不再出门,城里面的小摊贩和商铺子也是能关就关,总之大家都闻到了一股非常危险的气息。
后来大内中也也零零散散地散出来些消息,据说圣人接连陷入昏迷, 清醒的时候并不很多,十天前便连大臣们也不怎么见了。一干皇子们整日跪在外头,等候圣人的传召, 可这段时间下来, 也就只有太子殿下和三皇子、四皇子还有几个年龄小的稍能进去探望一二了。
与别人的焦急与满府惆怅不同,现在太子走路都带着风,这个时候他什么都不需要做, 只静静地等待就好了。
而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应该非三皇子莫属了,他这会子已经生出了满嘴的口疮。
说实话,三皇子的准备并不十分地充分。或者说,面临这样的情况,他根本就没准备!
原本圣人的身子骨十分地康健,观之气色红润,闻之中气十足,一顿能吃下整个儿的大肘子。
谁知不过连下了几场秋雨,竟是说倒下就倒下了,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
三皇子本觉得圣人再活个十年八年问题不大,与狗头军师们反复商议了许久,打的其实是在太子和圣人中间挑拨离间,让他们二人不停地撕逼,最终撕圣人忍无可忍,亲自动手灭了太子的算盘。
这个计策十分地见效,不过才几年下来,圣人与太子的父子关系就变得炮火连天,眼瞅着下一步就是冷淡如冰了,他的父皇可是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去的啊!
要说让他真去真刀实枪地跟太子去拼实力,那就只能说还是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了。
太子爷的人生导师可是圣人,学的就是厚黑帝王术。而三皇子嘛,除了大家都学的那一套,核心计谋的筹划能力来自于后宫的甄贵妃,不用去实践,光从理论上来说孰强孰弱就一目了然。
何况太子爷还有站满了半个朝堂的亲家们,一人一个鄙视的小眼神儿都能让三皇子抬不起头来。
除了能在银钱上与之一拼,剩下的真是一点优势都没有了。
也就是圣人一直以来都有超长待机的趋势,天底下最尊贵的父子之间摩擦日益加深,太子殿下不甘心一直做老二,这才愈加气急败坏。
所以,其实三皇子大约是最真心实意地希望圣人能挺过这一关的皇子。
如此人心惶惶地又过了仨月,进入冬季的京城,一片萧肃底下是遮掩不住的喧嚣沸腾。
圣人的身子骨一会儿好一会儿坏,谁也分不清辨不明,他到底要不要归西。
太子府的人仿佛十分地畏寒,并不怎么出门,都在家安稳过冬。
而三皇子府的人则活力四射,门前车马不断,忙的不可开交。
至于四皇子府,这个时候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四皇子府,毕竟大家的目光都紧紧地盯着太子和三皇子,现下没空理会这里。
此刻邢氏和凤姐儿便在四皇子府中,迎春再次有喜,自然是要来瞧瞧她的。
迎春的长子安儿生见到了邢氏便高兴地扑了过来,嘴里不停地叫着“外祖母”,这孩子长的壮实,若不是邢氏力气大,还真的要抱不住他了。
迎春在一旁瞧着安儿撒娇,也并不训斥,反正还有个爱把“规矩体统”挂在嘴边的父亲,安儿想长歪也不可能。难得见了他外祖母松快松快,她才不想在儿子面前做个恶人。
凤姐儿瞧着迎春气色极好,虽知道她不是头胎,却也忍不住再多加叮嘱,毕竟四皇子府可不是绝对安全的好地方。
当初安儿出生时便险象环生,如今这一胎可再受不得那般的惊吓了。
说起安儿这孩子,生的着实不错,眉眼之间像极了四皇子,偏一张红润丰盈的小嘴与迎春一般无二。这般讨喜的孩子,又是目前府中的独苗苗,徒明泽虽嘴上严苛,实际上心中十分地紧张他。
本来按照规矩,安儿应该另拨一个院子有嬷嬷们伺候或去被抱去嫡母的院子里。
可出于万全考虑,徒明泽甚至把迎春的院子又扩大了一倍,让她亲自养着安儿。
实在没办法,小四也知道自己的后院真谈不上太平,如今是非常时期,暂且先把那些破规矩抛在一旁,只求一切顺利,不出任何差错。
徒明泽只是想要立下一个重礼仪规矩的人设,可从来不是死守规矩的迂腐之人。这一点咱们迎春小姐姐早就看透了,所以她也只是假惺惺地推脱了几次,便开心地布置起划进来的院子了。
吴氏打着嫡母的旗号闹了几次,按说她膝下无子,所有庶出应当抱在她跟前养着才是正理。她是瞧准了徒明泽重规矩,这才干放手去闹,可万没想到被他黑着脸骂了个狗血淋头!
震惊如吴氏,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正经严肃的丈夫居然嘴巴十分地刻薄尖酸?!一直以来的世界观被颠覆了!
而徒明泽这段时间火气也不小,他在太子的身边一直隐忍,即便如今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可是马上就要开始撕逼还是非常紧张的!这妇人如今是越发地不上眼了,被禁足以后不但不思悔过反而还想着出来兴风作浪,若不是这个时候不想招人眼球,徒明泽也实在是容不下她了!趁此机会骂上一波,心情的确舒爽许多!
邢氏到了这里来后,也不免要再问一下那吴氏。
提起她,迎春的眼睛里反而一片坦然,说道:“还能如何,吴氏虽娘家强势,可也是我们爷的亲舅家,还有皇后娘娘在,不会因着一个她就闹翻脸的。何况吴氏做下的那些事情,如今虽没证据,可在我们爷的心里已经认定了,就是她!现在只怕觉着她心狠手辣、目光短浅呢。女儿觉得,这比是证据确凿还可怕些。”
吴氏是徒明泽的正妻,他怎么可能会亲自查然后证坐实了自己有如此不堪的原配呢?!皇后娘娘也不会允许吴家出来这么一个姑娘的,所以吴氏永远都会被怀疑,也永远不会再得到徒明泽的原谅。
这层窗户纸一直都会黏黏糊糊地存在着,倒真不如一剑戳破了还痛快些。
“话虽如此,你也万不能掉以轻心。如今孩子在你的腹中倒不会有大碍,只是安儿还需你多仔细些。”邢氏接着叮嘱道。
迎春的身子骨,可与一般妇人不同,便是孕期多思多虑也不碍什么。倒是安儿,如今外面风声鹤唳,一切的阴谋诡计防不胜防,必须要为孩子们守住最基本的安全线才是。
迎春点了点头,这些她也明白。四皇子府如今虽并不惹眼,但与太子亲厚,又是中宫嫡子,向来被三皇子视为眼中钉,若是对方趁乱起了歹意,安儿恐怕就是对方首当其冲的目标,她必须要紧紧地护着自己的孩儿。
她现在掌管着后院,为了防止有人浑水摸鱼,早就下令让四皇子的一干妾侍规矩地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出来一个打一个。如今除了吴氏,整个府里都安生的很。
至于吴氏,那就是个烫手的山芋,碰了对她没好处,一切都交给徒明泽那厮烦恼去吧。
迎春又把府里的情况梳理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遗漏,便接着说:“母亲和嫂嫂放心,我这里还好,安儿现如今就在我这院子里。家里头那些实在不省心的也被我们爷做主卖出许多,现下还能剩下的都很是乖巧听话。只是外面乱糟糟的,家中父亲和哥哥都不在,母亲和嫂嫂、妹妹与侄儿们都要保重好自己才是。”
其实娘家的安危,迎春倒不十分地担心,便是仗打到了京城,母亲也不会让他们有任何的闪失,只是还是忍不住要多提醒的。今日还另有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情,迎春说道:“最近,太子妃总派人来请女儿过府叙话。前几次女儿推不过去,只好走了几遭,别的倒也罢了,只是太子妃言语之间没少提起惜春妹妹。”
邢氏并不十分惊讶,说道:“上次太子府满月宴的时候,老南安郡王妃虽没有得逞,可之后太子妃接连叫你过去我便知道不妥。当初你是皇后娘娘亲自指的,四皇子人品贵重,胸怀大志,我与你父亲觉得以你的聪慧,倒也是个好去处,便没多做计较。如今她纵是太子妃又如何,我若不点头,谁也别想强迫咱们。”
凤姐儿也说道:“母亲说的是,说起来这都怨那老南安郡王妃,若不是她从中作怪,咱们哪能与那太子妃有交集。他家是尊贵,可咱们却是从未有过攀附之心,怎会向她低头?”
迎春知道以母亲和嫂嫂的性子,定然不会任由太子妃摆布惜春的终身,虽她心底里也是这么想的,可太子妃到底难缠,若不是她正好查出有孕不再出门,只怕再多见几次就要逼着他们把这件事情定下来的。
想了想,迎春说:“母亲也做好准备吧,如今我出不得门,只怕太子妃很快就要找到咱们府上去的。”
邢氏说:“这件事情还真是有些棘手,你也知道蓉儿媳妇的来历。一着不慎,这后面的局势便无法收拾了,我看还是想个法子彻底打消了那太子妃的念头才好。”
凤姐儿和迎春也觉得很是麻烦,那蓉儿媳妇和这会子还在道观里的大伯贾敬,可都与太子有关或是想攀上太子的,惜春如今虽是他们家的女儿,但的的确确出身于宁国府。
若是太子妃再把那边的人牵扯进来,岂不是好容易安宁的日子全要被搅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