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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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骑营的到来,使这场接近尾声并且已分胜负的战争,似乎多出了一丝丝不应有的变数。

尽管鲜卑人的步卒全部投入战场,但在邶王步度根的身旁,依旧有整整一万铁骑护卫左右。

雁门关如今已成囊中之物,若汉人仅仅是妄想凭借这千余骑来咸鱼翻身,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步度根极目远眺,脸上并无太大的讶异之色,语气中颇有指点江山的意味,“气势倒是有那么点,就是不知道本事如何?”

“大王,不过区区千余汉人,末将愿率本部人马,将其一举击溃,擒那汉将献于王上!”

立于步度根身后的一员鲜卑将领催马出列请战,听那口气是完全没将狼骑营放在眼中,此人更是夸下海口说要生擒吕布。

铁怵,左路先锋大将,素有勇力,与哈蚩怙、呼律卓和、窝可萨、布赫鲁、喀莫五人合称“六狼将”。

鲜卑人世代生长于草原,七八岁小儿都善习马术,组建的骑军更是自诩骑战第一,毕竟连以凶狠好斗著称的匈奴人,都败在了他们的铁蹄之下。

步度根自然是无比放心,批准了铁怵的请求。在人数同样的情况下,汉人在骑战上至今未赢过一次,更何况铁怵的本部人马多达三千。

铁怵领了王令,策马来到本部营前,抽出腰间弯刀,直指狼骑营,嚣张无比的大笑起来:“勇士们,跟本将军一起,狩猎这些个不知死活的卑劣汉人去吧。”

吼呜!

三千鲜卑骑卒纷纷效仿抽出腰刀,在铁怵出发的那一瞬间以刀身拍马,紧随其后,嘶吼着朝狼骑营冲奔而去。

对他们而言,这本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狩猎活动。

然而对狼骑营来说,又何尝不是。

雁门关上,从鬼门关转了一圈的老将军重新睁开双眸,目光四下搜寻之后,终于定格在了那一支风驰电掣的骑军身上。

就像是无尽黑暗之中透出的明亮光芒,哪怕只有极其细微的一缕,也使人有了坚持下去的力量。

周围的士卒依旧在奋力的浴血厮杀,吕布带着狼骑营不远千里的从云中郡赶来,所有人都在为了守住雁门关而拼命,唯独自己这个将军,反倒落了下成。

老将军缓缓弓下身子,瘦骨的手掌重新拾起地上那一把饮满鲜血的长刃,刀柄传至指尖的触感,微凉。

城下的鲜卑人不断涌入关内,顺着两边的石梯开始杀往关上。

汉人的大将就在上面,步度根更是一早就有言在先,谁能割下张仲的脑袋,不论出身官阶,一律升为佐军大将。

佐军大将在鲜卑的武官将衔中,丝毫不亚于汉王朝‘征’字级别的将军。

一颗头颅,就值一个手握实权的将军职位,面对如此天大的诱惑,没有人能做到无动于衷。

有句话说得不错,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一个好的士兵。

冲进关内的鲜卑人彻底疯狂了,不要命的往城关上涌,在他们眼中只剩下了最为炽热的利益,看向城关之上的眼神,就像是看见了未来的将军再向自己招手。

将军只有一个,走慢一步,就什么都没了。

反观守城的并州士卒,坚固厚重的城门被破,固然给他们的士气带来了沉重的打击,但援军已到关外不远,他们又岂会坐以待毙,束手就擒?

于是,两个不同阵营的儿郎,鲜血肆洒,挥矛舞戈,热血浸染青石,一具具丧失灵魂的尸体从并不宽阔的石道上接连抛下。

城关上的守关士卒仅剩下不到千人,脸上混着血液和泥土,衣甲破开成多块零散的挂在身上,头发蓬散,眼中杀戮与仇恨相互交杂,却从未消散。

关内下的并州士卒已经全部阵亡,冲进关内的鲜卑人狠狠踩踏着他们的尸身,若是发现还有喘气儿的,手中兵器就一阵乱捅,等到彻底死绝才肯罢休。

城关上的士卒几乎双目喷火,那些被戮尸的都是他们的袍泽,是他们曾一同并肩作战的生死弟兄,他们脑中还能清晰的回想起,在不久之前他们还曾一块儿搂着肩膀,胡天侃地,大笑的憧憬着未来,能讨几房媳妇儿。而如今,他们的躯体已经冰凉,大肠和心肺透过破开的肚子,哗哗的流落一地。

生命对他们成了奢望,原来想要活下去,竟会这般艰难。

老将军的刀法渐渐慢了下来,从开始的虎虎生风,到现在几乎每挥舞一次,都要喘上几口大气,高龄的岁数和过重的负荷,使得他日益枯竭的身体每一秒都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爬上城墙的鲜卑人越来越多,并且几乎都是朝着他的这个方向而来。

又两名鲜卑士卒跳进了关上,在第一时间发现张仲的身影之后,眼中冒光,同时举刀从张仲背后袭来。

正扶刀换气的张仲只能回头举刀抵挡,兵器相磕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锐响,咣~

张仲身子一沉,单膝跪在地上,兀自死死的举扛手中大刀,只是发酸的两臂已经止不住的开始颤抖。

两名鲜卑士卒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浓浓的兴奋,手中兵器很有默契的同时抬起,然后,再一次猛地砸下。

咣当~当当~~

手中的大刀终究没能握住,摔落在地,张仲的身体也随之倒在了地上,神色憔悴,很大口却又极为缓慢的喘着粗气。

他,终究是老了。

趁他病,要他命。

两名鲜卑士卒显然将这个道理发挥到了极致,没有任何的过多话语,一人砍向脑袋,一人刺向心窝,双管齐下。

“休伤某家将军!”

就在两人以为天大功劳即将到手时,身后陡然传来了一声势若奔腾的愤厉怒喝,那两名士卒还未回头,就看见一双粗壮的大手生生透出了他两的胸膛,徒手破甲。

心肺撕裂,粘稠浓厚的血液透过舌苔糊了一嘴,上一刻还想着该如何论功行赏的两人,此刻已然成了难兄难弟,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韩烈将两人的身体拨开,露出那一张雄魁的面庞,重新杀回关上的严信等人赶紧上前将张仲扶起,齐声告罪道:“我等来迟,让将军受苦了。”

“你们……没走?”

老将军先是一愣,看着重新杀回关上的众人,冰冷的心间流过一道温润的暖流。这种情绪,老人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原来在他们心头还惦记着自己这个老东西,只是这一次回来,殊不知已是九死一生。

军令如山。

韩烈以为是自己擅作主张回来,忤了老人的军令,使得老人不开心,于是大声说道:“将军,韩烈违抗军令,自知当斩,但就算您要军法处置宰了我,怎么也得先打退了这群驴草的鲜卑人才行。”

韩烈是个直来直去的硬汉,懂的道理不多,但他老娘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张仲对他,曾有数次活命之恩。

老将军是并州的大人物,不能有半分闪失。

但他韩烈的命,不值钱。

他一直都学不会那些官场里好听的阿谀奉承,从来都是有话直说,但就是这些朴实而又耿直的话语,触动了老人心中最为柔软的地方。

“世伯,我家老爷子闲来总爱吹嘘你们年轻的时候,有多厉害多能打,但侄儿我却不敢苟同,要不咱们比比谁斩的人多?”

严信清逸的面庞带笑,他选择了同韩烈一起杀回,若是就这样扔下张仲不管,他于心有愧。

“比就比,老夫可不会输给你们这一帮年轻的后生!”

老将军也随之笑了起来,心中大感欣慰,在这些年轻后辈的身上,老人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还有那一大帮已经入了土的故人。

老将军都发话了,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

韩烈更是直接抄起家伙,对着周围的鲜卑人就是一顿乱劈,顺便瞥了一眼城外,当看到那气势如虹的狼骑营时,不由大笑了起来,“嘿,还真他娘的是吕奉先这小子!”

从关外还能赶来增援的,除了云中郡的吕布,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张辽同样望了一眼狼骑营的方向,在那里,充斥而来的暴戾气息铺天盖地,面对两倍有余的强势敌人,他们压抑不住心中的亢奋和残暴的戾气。

尽管狼骑营都穿着清一色的玄墨军甲,但张辽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吕布。

只有他,冲在最前,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

“并州狼骑列阵,灭鲜卑之魂,羽!”

曹性脸上已不见往日里的轻佻,取而代之的是与其年龄不符的果敢和镇定。在目测与迎面而来的鲜卑人三百步时,曹性果断下达了命令,右手握拳高举空中,食指和小指张开呈一张弓的手势。

马蹄声轰鸣,紧随曹性身旁的士卒同样高举右手,比起同样的手势,一个接一个的迅速传递下去。

原先各自疾奔的一千三百骑开始渐渐散开,处于最后方的士卒猛然加速,一口气冲到了最前。

一千三百骑并排而行的景象,何其壮观!

鲜卑将军铁怵对此却嗤之以鼻,不以为意,朝身后的士卒大笑起来:“儿郎们,汉人就喜欢搞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让我们来好好教教他们,什么才是真正的骑战!”

身后三千骑卒哄然大笑,常年累月的胜利,使得他们自信心极度膨胀,变得尤为自大。

只是,很快他们就再也笑不出来。

狼骑营的一千三百骑极有默契的同时弯身,从马背左侧取出硬弓,右手同时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白色羽箭,搭箭上弦。

最令人恐怖的是,这一千三百骑竟无一人将手中箭矢射出,而是生生拉开硬弓,在马背上一直保持拒弓的姿势,竟然不坠。

如果观察够仔细的话,你会发现在他们拉开硬弓的食指和中指上,有着常人甚至是很多将军都不曾有过的厚厚老茧。

拒弓,很简单的两个文字。

但其中的血泪心酸除了他们,又有几人能知。

记得训练最初的那些日子,每一天,不,是每一秒他们都觉得度日如年,那些惨如炼狱的时光和不似人类应有的残酷训练,让他们的躯壳和灵魂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承受着巨大的煎熬,如挫骨分筋。

只是越往后,这种训练所带来的痛苦和折磨,似乎就没有最初的那般难受了。

仅仅二十三天的时间,他们学会了刀法、骑战、骑射、阵型等许多人一辈子都学不会的生死格杀技能。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一个人。

是他,让他们脱胎换骨,变得空前的强大;是他,让他们生死无惧,勇往直前;是他,让他们生出一种‘虽万人,吾亦往’的热血豪情。

今生立誓尊你为王,用我热血为你封疆。

所以,他们今生,甘愿誓死相随。

…………

当一千三百支箭矢瞄准你的时候,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最为可怕的是,你永远不知道这一千三百支箭矢,什么时候才会射出。

铁怵此刻的心情大约如此,但在他心中更多的则是愤怒和不甘,连鲜卑人都不能做到的拒弓而不坠马背,却被这群被他们常年嘲笑的弱贱汉民给做到了,这难道不是一种天大的讽刺吗?

不管怎样,鲜卑的荣耀绝不允许有任何人去侵犯和践踏,尤其是最为怯弱的汉人。

有敢挑战鲜卑权威者,死!

纵使对面架起一千三百支羽箭,铁怵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口中大声呼吼道:“勇士们,给我冲上去,灭了这群蝼蚁!”

马蹄铮铮,雁门关外飞尘漫天。

曹性脸色冷漠,右手摸向箭筒,缓缓拉开强弓,三指夹着两根羽箭,搭箭上弦。

“嗖~嗖~”

两根羽箭同时射向高空,抛落而下,落在了鲜卑骑军前方很大一段的位置,箭矢后面带着的白羽在黄昏之时,显得尤为刺眼。

落空了?

答案是肯定的,这两支箭矢非但没能射中马背上的任意一名士卒,反而还偏得极为没谱。

铁怵见状,心头原先还存有的一丝忌惮,此刻已是荡然无存,指着前方的狼骑营哈哈大笑了起来:“汉人的箭术还不如我草原的垂髫小童,就这样的水准还敢拿出来卖弄,真是让本将军笑掉大牙啊,哈哈哈哈……”

嗡~~~

铁怵忽而听到一种极为低沉的声响,这种声音让他心头格外的不舒服,就像是在炎热夏天靠坐大树歇凉时,却听到数以万计的蝗虫同时振翅,整齐而又烦闷。

瞳孔猛缩。

一千三百支羽箭在曹性那两支箭矢落地的一瞬间,排成‘一’字猛地激射而出,低沉的弓弦声如出一致。

噗噗噗~嗤嗤嗤~

利钩一样的箭尖贯穿了鲜卑人的胸膛,头颅,臂膀……

多少大笑的鲜卑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坠下马背,连呼救都没来得及喊,就被后面急冲的战马踩踏至肉泥,运气稍好一点的,在第一时间滚向一旁,算是保住了一条小命,脸上却也是惊魂未定。

铁怵的笑声成了鲜卑人的丧钟,他刚刚还嗤笑着汉人蹩脚的箭术,此刻才发现竟是那般的精准无比。

一波箭雨落下,第二波又倾盆而至。

还未缓过神的鲜卑人,再一次人仰马翻,不过瞬间的功夫,三千骑卒几乎有一半落下马背。

两波箭雨过后,狼骑营迅速将弓重新放回马背,铁怵这才明白,曹性那两箭并非射偏,而是向狼骑营发出的命令,射两波。

“疾!”

在距狼骑营仅余三十步时,铁怵隐约听到了这么个字眼儿。

狼骑营士卒的阵型又发生了新的变化,两翼的士卒开始减速后退,越靠近中间的就越是凸显出来,很快这一条并成‘一’字的队伍,变成了一个‘<’的阵型。

继而,左手握住马绳,右手握刀,刀柄上提,刀尖微微下压,一千三百名士卒,动作竟整齐得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三十步的距离,对骑兵而言,不过只是眨眼的功夫。

熬过两波箭雨的铁怵目眦尽裂,狰狞的面庞之下,心头更是怒火中烧。他发誓,一定要让这群该死的汉人,付出无比惨痛的代价!

铁怵扬起了刀,身后的上千的鲜卑士卒同样扬起了刀。

他们要让这些个不知死活的汉人知道,鲜卑人骑战第一,绝非是浪得虚名。

铁怵冲在最前,狼骑营清一色的玄色墨甲,辨不出哪个是领军头领。

不过这样正好,也省去了他活捉敌将的麻烦。

骑兵作战交锋,与步卒的缠斗厮杀不同,讲究的是干脆利落,往往交锋都在三个回合之内。

然后双方骑冲而过,勒马调头,重新再战,直到彻底击垮其中一方。

铁怵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己即将对上的那个狼骑营士卒,除了身形稍微高点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地方可言。

哦,对了,好像只有他提着一把画戟。

不过铁怵也并未太放在心上,他跟着步度根南征北战这么多年,栽在他手上的敌军大将两只手都未必数得过来,无名小卒更是成千上万。

难道区区一个持戟士卒就能够挡下我前进的步伐?

笑话。

铁怵露出极为自负的狞笑,在与吕布碰面的那一瞬,寒芒闪烁的刀锋对着吕布的肩喉处一斩而下。

与其他‘六狼将’相比,铁怵也许不是最厉害的,但出手速度绝对是最快的那个人。

铁怵同样对自己很有自信,这一击刀势凌厉,出刀速度极快,恐怕眼前这个士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削了脑袋吧。

杀鸡用牛刀,真是大材小用。

铁怵心头如此快活的想着,他此刻已经能够想象得出吕布的脑袋飞起,鲜血从脖子里井喷不断的血腥画面。

然而铁怵眼中所看到的,似乎与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他甚至都没看清吕布身下是如何冒出的黑色戟杆,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手里的腰刀被轻轻一拨,弹开了吕布的咽喉。

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到的刀锋轨迹,这家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铁怵还未来得及多想,便听到即将擦身而过的吕布口中吐出三个极为刺耳的字来。

彘唔箩。

用的是地地道道的鲜卑语言。

在鲜卑语中,这三个字是‘无用’‘废柴’的意思,对一个人的尊严践踏极深。

你这个低贱的汉民,竟敢如此讥讽于我!

铁怵心头自然是怒火中烧,手里的腰刀再一次劈向吕布,已然是快到了极点,口中暴怒声不断:“给我,死!死!死!”

然而,眼前这个持戟青年非但不闪不躲,反倒露出一个邪魅至极的笑容,手中的画戟在腰间转了两转,从右边滑出,仅凭右手握住戟杆末端,看似极其轻微的一扫,如秋风扫落叶。

咔嚓~

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铁怵手中的刀还未碰到吕布的头颅,却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飞了起来,而且身下还传来一阵凉飕飕的寒意。

胯下的战马独自往前跑开了,只是马背上怎么还剩下了半截喷血的身子。

铁怵有些愕然,身体从空中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望着从他身前疾奔而过、头也不回的吕布,铁怵眼中带有极重的迷茫和不甘,无力至极的断断续续说着:“竟…竟竟然……比我…还…还快……”

‘六狼将’之一的铁怵,交锋仅仅一个回合,身子就被一戟斩为两段,死相凄惨。

吕布所展现出的彪悍实力,着实震惊了一把这些鲜卑骑卒,并给他们的心理造成了难以磨灭的阴影,他们那引以为傲的铁怵将军,居然一个回合就死在此人手中。

而且这些汉人穿的都是一样的军甲,难道说实力也都是一样的恐怖吗?

鲜卑人的心中不由生出了这个可怕且荒唐的观点,这使得他们本就大跌的士气,彻底溃散。

他们此刻很想勒马回头,迅速逃离这里。

只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失去了战斗意志的士兵,即便上了战场,也只会是剩下死路一条。

狼骑营的阵型就像是一把尖刀,顷刻间就给这些正面撞上的鲜卑人破开了一道大大的裂口。

当残暴嗜血的狼骑营遇上毫无战心的鲜卑人时,是怎样的一种光景。

势如破竹。

鲜红滚烫的血液使得他们越发的兴奋,露出了如饿狼一样狰狞的獠牙,手中六尺长的‘吕甲刀’上下翻涌,就如同割麦子一样,收割着这群曾经无敌于草原的鲜卑人。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一场激烈的战斗,而是纯粹的单方面屠杀。

狼骑营一口气穿冲而过,在他们身后,七横八竖倒下了一地的尸体,上千匹战马的背上,再也找不到一个活着的生灵。

狼骑营的马蹄并未就此止住,而是继续前冲,他们刚刚的两波箭雨,让不少的鲜卑人坠马,却并未死去。

是时候去了结他们了。

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的鲜卑人见狼骑营朝他们冲来,哪会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而且狼骑营士卒眼中所透出的兴奋神色,跟他们以前屠戮手无寸铁的汉人百姓时,简直一模一样。

他们再也管不得身上被箭矢带来的伤痛,起身调头,拼了命似得往回跑。

跑慢了,命就没了。

不远处倒在地上的那些同胞尸体,就是铁一样的证明。

一开始说要狩猎狼骑营的他们,最终变成了猎物。

只是两条腿的人,如何能跑得过四条腿的马啊!

于是,长刀穿透了胸膛,马蹄踏碎了骨头,尸身被高高抛起,头颅四肢横飞,嘶喊声、痛哭声、悲戚声、求饶声……

在这一刻,同时响彻了这片大地。

鲜血在地上流淌成河,这群常年侵犯的鲜卑人,带给我们的灾难,只有用他们的血来清洗。

三千鲜卑骑卒,无一生还,全都安静的躺在了地上,再也看不见明天从山脚升起的金色阳光。

仅仅一个照面,全歼鲜卑三千骑。

“好!!!”

城头上正浴血搏杀的众人无不为之喝彩,甚至一些已经坚持不下去的士卒,又重新握起武器,像是焕发了新的动力。

在人数相差一倍多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正面全歼鲜卑人最为自傲的骑军,这如何能让他们不激动澎湃?

“狗日的鲜卑人也有今天……”

韩烈吐了口血痰,心头大为解气,不过同时也泛起了嘀咕,吕奉先这小子,是从哪儿凑来了这么一群亡命之徒,普通人就算训练一年半载都未必能够达到这一半的效果。

“嗯,等打完了,得找个时间问问这小子才行。”韩烈在心里如此说着。

老将军同样也是感慨不已:“如此精锐之师,真乃天佑我大汉也!”

听到两人的话语,严信也靠了过来,面带笑意:“以前也听说过吕布破鲜卑的事情,我那时以为不过是贩夫走卒们的以讹传讹,如今一看,吕布倒果真没让人失望。”

吕布和狼骑营的骁勇凶悍,无疑是给他们吃了一颗强烈的定心丸,只要坚持到吕布入城,雁门关今天就算是熬过去了。

“信哥儿,你们就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聊天,快过来帮帮我,我快顶不住了!”不远处的魏续抵开身前的鲜卑士卒,大吼了一声,武艺凑合的他能咬牙抵挡到现在已为不易。

严信闻言,赶紧杀了过去,以解魏续之危。

关下不远处的狼骑营勒住马头,静静的伫立在吕布周围,那杆‘吕’字大旗迎风招展,愈发的猩红起来。

狼骑营士卒们脸上的亢奋之色显而易见,以前他们听到鲜卑人时,会战栗不安,从骨子里感到害怕,但从今天开始,狼骑营这三个字,将成为鲜卑人此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吕布展望了一眼当下的局势,并很快就下达了命令:“曹性侯成,雁门关的城门被破,此刻恐怕是凶多吉少,你两速领一千骑去救援老将军,不得有误!”

“领命!”两人同时抱拳答道。

“宋宪,你再领三百骑迂回去砍了鲜卑的号角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吕布命令的口气十分笃定,只要鲜卑人号角声一停,就如同汉军的鸣金收兵,那些攻入关内的鲜卑人自然会撤出关内。

“喏!”

宋宪沉闷的点了点头,眼神之中视死如归。

所有人都被安排了出去,唯独吕布身边没有留下一人,曹性很好奇的问了起来:“头儿,那你呢?”

这话也算是问出了其他人的心声,所有人一时间将目光都集中在了吕布身上。

吕布也不打算隐瞒,口中说得轻松无比,“我去找他们大王步度根叙叙旧。”

所谓的叙旧,自然是去取步度根的项上人头。

“一个人?”

“嗯,一个人。”

吕布微微颔首,不管是曹性去救援老将军张仲,还是宋宪去袭击后方的号角手,都必须有人去牵制步度根剩下的那七千骑兵。

否则这支骑兵一旦去袭击任何一方,那吕布刚刚制定出的计划,就算是彻底付诸东流。

孤身闯阵刺杀步度根,若是成功了最好,若是不成,那也就只折我一个。

死?

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什么。

凭白无故的损失了三千精骑,步度根心头滴血之余,自然是将吕布恨之入骨,再次下令派出六千骑,围杀狼骑营,身边也仅留下了一千骑卒护卫。

接下来,所有人都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面对冲杀而来的鲜卑六千骑,狼骑营在这个关键时刻,居然一分为二,不,准确的说是一分为三。

人数最多的一股杀向雁门关内,另一波绕道往鲜卑人后方而去。

仅留下一个人,来硬抗这呼啸而来的六千铁骑。

吕布骑在马背,置身于天地之间,好似广阔无垠的戈壁上长有的一株劲草,那么的渺小,却又格外刺眼,方天画戟插在地上,戟锋耀眼生寒,没入地下两尺之深。

城楼上的韩烈又气又急,几乎是跳脚骂了起来:“吕奉先这小子是想干什么!他疯了吗?难不成他真以为他天下无敌了,一个人能破这六千铁骑?”

“韩烈,护卫老夫左右,老夫要亲自为吕布擂鼓!”

老将军虎喝一声,不知何时已将战鼓搬至墙边,手中拿起两根大红鼓槌,重重的击在鼓皮之上。

咚~

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如沉雷,落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相传,昔年霍去病北庭大破匈奴,汉武帝为嘉其勇武,特命人作此曲,名曰“破阵”。

夕阳的余晖落在吕布的肩头,给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战甲,望着迎面杀来的六千骑,吕布嘴角勾起一抹低至零点的冰冷笑意。

胯下的战马随着鼓点开始由慢及快,吕布拔起那杆相伴多年的画戟,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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