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远睡得像头死猪。
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秦远揉了揉太阳穴,昨天发生的什么记不大清了。
他喝了好多酒……以前秦远穷得不舍得买酒喝,要么就是喝最便宜的米酒,难得有人愿意掏钱请他开怀畅饮,一不小心就喝高了……
秦远抓乱头发,惊悚地发现头顶的发髻凭空消失,一头长不长短不短的碎发锅盖似的罩在脑袋上……头发到哪里去了?
好吧,外表之于男人并不重要,头发没了还能再长,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爹娘是谁都不重要,还在乎头发干啥?思之及此,秦远顿时释然不少。
桌子上摆着几屉肉包和一壶豆汁,秦远拿起脸盆,汗巾担在肩膀上推开房门,看见极其梦幻的一幕——武天才和花子并排站在水沟边漱口,武天才含一口茶叶水仰起脖子“咕噜呼噜”,花子有样学样,跟着他一起咕噜。
然后二人一齐把漱口水吐在沟渠里。
秦远以为自己开错了门。
武天才就算了,花子怎么会在这里?
昨天……哦对了,貌似是他自己把花子带回白玉京的……
秦远一向不是善于在小问题上斤斤计较的人,花子回来就回来了,他也懒得深究喝醉后发生了什么。
“哟,秦大哥你醒啦!”武天才捧着漱口缸进屋,把毛巾担在脸盆架上。
如果秦远没有看错,现在太阳已经指到头顶,也就是说这两个人和他一样……赖床了。
武天才说:“桌上有包子和豆汁,善副帮主嘱咐咱们最近几天不要离开洛神苑,饭菜我去帮你打。放心吃。”
秦远问:“为何?”他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但是又想不起来……
武天才讪笑道:“没事,快吃吧,吃完了你还得教我练拳呢!”
秦远决定这顿饭吃慢一点。
花子踩着小木屐啪嗒啪嗒跑到桌边,双手扒着座椅边沿爬到桌面,一只手抓一个包子开吃。
秦远决定还是吃快一点。
和花子抢食的时候,脑海里隐隐回响起秋映雪的声音:
“秦远永远是白玉京的人,谁也别想从白玉京的地盘上带走他!”
秦远心想自己一定是宿醉幻听了。
昨天是她的洞房花烛夜,怎么可能……
……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拿走屉笼里最后一个包子。
“这都快晌午了,还在吃早点呐?”风飞鸢三下五除二肉包吞下肚,遭来秦远和花子双双怨念的眼神,“秦师兄,你挺行啊,五年没见,师侄女都长这么大了。”
秦远一口豆汁呛住嗓子,猛咳一阵:“什……”
“你就别装了,现在全帮上下都知道你有个乖巧可爱的女儿,就算她不是,大家也觉得是啊。”
“……”秦远百口莫辩,不如不辩。
风飞鸢忽地正经道:“秦师兄,你昨天闯大祸了!”
秦远心里咯噔一下,表面还是不动声色:“我?”
风飞鸢道:“昨夜四义杰三兄弟,和天山派的沈凌霜抬着棺材来找你偿命!”
秦远不自觉道:“他们与我何干?”
风飞鸢被他一句话噎住喉咙:“总之这件事情善师兄和秋帮主都知道了,好在有他们两个为你解围,不然师兄你的脑袋,昨天晚上就搬家咯!”
秦远听着很不是滋味。
他宁愿脑袋搬家,也不愿意让他们夫妇俩为他解围。
风飞鸢这小子偏生一脸坏笑地说:“洞房花烛这么重要的时刻,嘿嘿,善师兄练功的墙壁上一定又要多出几道刀痕来……秦师兄,其实我是支持你和秋帮主的!咱们四个从小就在一起练功习武,秋姐姐的心思最好猜,她打从一开始就喜欢……”
“闭嘴。”秦远一杯豆汁照脸泼过去,奈何被这小子嬉笑着躲开了。
“秦师兄,你这身臭脾气什么时候能收敛起来,就谢天谢地咯,看,师侄女都长这么大了。哎哟!”
风飞鸢冷不丁被人从身后揪住了小辫子。
“臭小子,仗着一身轻功就蹬鼻子上脸,反过来教育你大师兄?”秋映雪站在门口,双手叉腰,她把如瀑长发绾成了妇人常用的发髻,纤长的脖子露出来反而比以前更加明媚动人,“说,你是不是趁我不在,煽风点火说了什么?”
秦远立刻推开椅子站起来,又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桌子后面。
风飞鸢笑嘻嘻道:“姐姐,我哪敢在您面前煽风点火啊,你们慢慢聊,小师弟工作可忙可忙,先走一步!”
秋映雪一把扯住他耳朵:“工作?我看你是出城找万叶茶庄的小姐萃玉私会吧?”
风飞鸢振振有词:“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由恋爱行不行?帮主能嫁人,堂主就不能娶妻?”
“小王八蛋。”秋映雪忽然红了脸,一脚踹在风飞鸢屁股上,“滚远点!”
风飞鸢非但不躲,反而撅着屁股挨了秋映雪这软绵绵一脚,随后施展轻功跃上墙头:“你们慢慢叙旧,我发誓不会告诉善师兄!”
秋映雪啐道:“这小子越来越放肆了,小的时候明明是个大哭包。”
风飞鸢小时候爱哭,几位哥哥姐姐没少烦他。
没想到时光一转几年过去,曾经的爱哭包已是临风潇洒的翩翩少年。
武天才在庭院里喊:“花子——出门买糖葫芦啦——”
一听见有糖葫芦吃,花子立马抛弃秦远,飞奔过去黏住武天才就走了。
秦远心里暗骂:不够义气!
秋映雪问秦远:“你喝醉之后,那孩子一直在身旁守着。她是你的什么人?”
“朋友。”秦远说。
秋映雪似是松了口气:“看她小小年纪,倒挺懂事乖巧。”
秋映雪走进屋内,看见桌上的屉笼:“就这一点,吃得饱吗?”
秦远点头:“能。”
“少糊弄我,这样的屉笼,以前你能吃三屉。”秋映雪细眉拧起,“为什么不去问伙房多做两屉?”
秦远迟疑道:“不麻烦……”
秋映雪忽然就生气了,一拍桌子:“怎么麻烦?难道你认为自己现在住在这里,是麻烦?千里迢迢找你回来,难道也是麻烦?!”
秦远愣住了。
不会麻烦,他永远不会嫌弃她麻烦,以前她总缠他,他也只是故作烦恼罢了。相反,她一天不来烦他,他的心里反而空落落的好像丢了重要的宝物。
可是自己这张不会说话的嘴,就是说不出他的心声。沉默寡言惯了的凶恶剑客,几乎忘记他的嘴巴天生就是用来说话的。